胡雪岩不仅能巧妙地经营自己的官场靠山,而且还善于“抬人”——帮助官场靠山更上一层楼。因为商人与官场上的靠山是互利的,如果只是单方面依靠对方,时间长了总会凉下来的,再好的关系也难以维持。胡雪岩在经营官场靠山的过程中,深明此理,所以他处处为王有龄盘算谋划,让王有龄觉得胡雪岩除了对自己当初有恩之外,更是自己仕途升迁不可或缺的人才,从而铁了心地帮胡雪岩发财。这就是“水涨船高,人抬人高。”
王有龄在胡雪岩的帮助下,很快当上湖州知府,与上面的关系可谓做得相当活络,逢年过节,上至巡抚,下至巡抚院守门的,浙江官场各位官员,他都极力打点,竭尽奉承巴结之能事,各方都皆大欢喜,每次到巡抚院,巡抚大人总是马上召见,可是,突然有一天竟把他拒之门外,这真是咄咄怪事!王有龄沮丧万分地回到府上,赶紧找到胡雪岩共同寻找原因。胡雪岩道:“此事必有因,待我去巡抚院打听打听再说。”于是起身来到巡抚衙门,找到巡抚手下的何师爷,两人本是老相识,胡雪岩平时没少打点,自然是无话不谈。
原来,巡抚黄大人听表亲周道台一面之词,说王有龄所治湖州府今年大收,获得不少银子,但孝敬巡抚大人的银子却不见涨,可见是王有龄自以为翅膀硬了,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巡抚听了后,心里很是不快,所以今天就借机给王有龄一点颜色。
这周道台到底何方神圣,与王有龄又有什么过节呢?原来,这周道台并非实缺道台,也是捐官的候补道台。是巡抚黄宗汉的表亲,平时为人飞扬跋扈,人皆有怨言。黄巡抚也知道他的品性,不敢放他实缺,怕他生事。但念及亲情,便将他留在巡抚衙门中做些文案差事。
湖州知府空缺后,周道台极力争补该缺,由于王有龄使了大量银子,黄宗汉最终还是把该实缺给了王有龄。周道台从此便恨上了王有龄,常在巡抚面前说王有龄的坏话。
王有龄知道事情的缘由后,恐慌不已,今年湖州收成相比往年既不见好,也不见坏,与往年基本持平,所以给巡抚的礼仪,还是按以前的惯例,哪知竟会有这种事,得罪了巡抚,时时都有被参一本的危险,这乌纱帽随时都有可能被摘下来。
胡雪岩怎能眼看着自己的官场靠山仕途有麻烦呢,对于胡雪岩来说,“确保官场靠山——王有龄的仕途通达,乃是顶要紧的事”,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大的了。胡雪岩必须全力为王有龄扫清升迁路上的一切障碍,所以听王有龄说完,胡雪岩微微一笑,安慰道:“事已至此,赶紧给巡抚大人送一张我钱庄的折子,就说早已替大人存有银子在钱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大人。”
说完,胡雪岩从怀里掏出一个空折子,填上二万两银子的数目,派人送给巡抚黄宗汉。那黄宗汉果真是见钱眼开,收到折子后,立刻笑逐颜开,不仅马上派差役来请王有龄,而且还破例把王有龄请到巡抚院,二人便服小饮。
然而,此事过后,胡雪岩却闷闷不乐,因为“病根不除,难以痊愈。十个说客不及一个戳客”,他担心只要周道台这个灾星在黄巡抚身边,早晚还会出事。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最好化敌为友,让此人在抚台面前为王有龄帮腔说好话。
王有龄又何尝不知,只是周道台乃黄大人表亲,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果真得要动他,恐怕还真不容易。
胡雪岩思来想去,连夜写了一封信,附上一张一千两银票,派人送给何师爷。钱能通神,收到胡雪岩的银票,何师爷半夜就跑了过来,两个人在密室内交谈了很久,最后决定如此这般,然后告辞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胡雪岩眉飞色舞地来到王有龄府上对王有龄说道:“大哥,大功告成了。”胡雪岩告诉王有龄,周道台近日正与洋人做生意,这生意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一笔军火生意,军火生意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周道台犯了官场的大忌,马上就有他的好戏看。
原来,太平天国兴起之后,各省纷纷办洋务,大造战舰,特别是沿海诸省。浙江财政空虚,无力建厂造船,于是打算向外国购买炮船,按道理讲,浙江地方购船,本应通知巡抚大人知晓,但由于浙江藩司与巡抚黄大人有隙,平素貌合神离,各不相让,藩司之所以敢如此,是因军机大臣文煜是他的老师,正因为如此,巡抚黄大人对藩司治下的事一般不大过问,只求相安无事。
然而这次事关重大,购买炮舰,花费不下数十万,从中回扣不下十万,居然不汇报巡抚,所以藩司也觉得心虚,虽然朝中有靠山,但这毕竟是在巡抚的治下,于是浙江藩司决定拉拢周道台,一则周道台能言善辩,同洋人交涉是把好手,二则他是黄巡抚的表亲,万一事发,也不怕巡抚大人翻脸。
周道台财迷心窍,居然也就瞒着巡抚大人答应帮藩司同洋人洽谈,这事本来做得极为机密,不巧却被何师爷发现了,何师爷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声张,今日见胡雪岩问及,再加上他平素对周道台十分看不起,也就全盘托出。
王有龄听后大喜,主张原原本本把此事告诉黄巡抚,让他去处理。
胡雪岩道:“此事万万不可,生意人人做,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果强要断了别人的财路,得罪的可就不是周道台一个人。况且如果传出去,人家也会当我们是告密小人。”
胡雪岩把与何师爷商量好的计谋告诉王有龄,王有龄大喜,不住声地称赞道:“好计,好计!”
这天深夜,周道台正在做着发大财的好梦,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这几天为跑炮船一事累得贼死,半夜被吵醒,心中极为恼火气愤,打开门一看,原来却是抚院的何师爷。
何师爷见到周道台,也不说话,从怀里摸出两封信递给他。周道台打开信一看,顿时脸色刷白,浑身发抖,原来竟然是两封告他的匿名信,信中历数他平时的种种恶迹,又特别提到眼下正同洋人私下购买炮船一事。
何师爷告诉他,今天下午,有人从巡抚院外扔进两封信,叫士兵拾到,正好自己路过打开信一看,觉得大事不妙,出于同僚相互关照之情,才特地前来通知他。
周道台一听顿时魂飞魄散,连对何师爷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暗自思忖自己在抚院结怨甚深,一定是什么人听到买船的风声,趁机报复,如今该怎么办呢?那写信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还会来报复,一旦让抚台得知此事,可如何得了。
何师爷趁机再加一把火,吓唬说:“周大人,你有几颗脑袋,敢在黄大人眼皮底下干这种事?况且买船之事,黄大人早晚都会知道,那时纵然他拿藩司没办法,还不拿你开刀?藩司为什么拉上你,还不是为了此意?一旦事发,你就成了替罪羔羊。”
周道台吓得汗如雨下,平时自诩机灵过人,如今竟半点主张也没有,心急之下,只好双手拉着何师爷的衣袖,求他出谋划策指条明路,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何师爷道:“既然已与洋人谈好,如果失约,洋人定然不依。不如你把这事如实告诉黄大人吧。”
周道台叹气道:“迟了,迟了,黄大人定会怪我越职逾权。”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舍不得这桩生意中几万两银子的回扣,如果由巡抚亲自来办,那肯定没他的份儿。
何师爷故作沉吟片刻,这才对他说:“事到如今,只有一法可解。”
周道台赶紧拱手恳求道:“哎呀,我的何先生,你就不要卖关子啦,快请道来。”
于是,何师爷按照与胡雪岩商量好的道道儿,说道:“巡抚大人所恨者,乃藩司,所以他并不反对买船。如今同洋人已谈好,不买也是不行,如果真要买,这笔银子抚院府中肯定是一时难以凑齐,要解决此事,必要一巨富之人相资助,日后黄大人问起,且隐瞒同藩司的勾当,就说是你周道台与巨富商议完备,如今呈请巡抚大人过目。”
周道台听完何师爷的话,更加发愁地说:“话虽如此,可惜浙江一带,我素无朋友,也不认识什么巨富商贾,此事难办啊!”
见周道台真着急了,何师爷才点化说:“全省官吏中,惟湖州府台王有龄最是能干,又特别受抚台大人器重。其义弟胡雪岩更是江浙富商大贾,仗义疏财,可以向他求救。”
要是何师爷提别人还好,一提王有龄,周道台顿时变了脸色,半晌不发一言。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恨不能把人家吃了,王有龄肯定会看笑话,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呢?
何师爷知道周道台此时的心思,于是便对他陈述其中的利害:“周大人不可意气用事,环顾全省,眼下能帮周兄的,惟有此人。天下谁人不爱财,这生意原本是赚钱的买卖,你老兄却找错了靠山。若是让给王有龄做,上有黄巡抚撑腰,下有胡雪岩当财神,你依旧去与洋人交涉,钱少不了你的,又没有风险,何乐而不为呢?再说,那些暗害你的人,整日不见抚台大人有动静,谁知他还会有什么花招,一旦抚台大人得知,恐怕你也难脱干系。”
周道台听得是又惊又怕,想想确实也无路可走,于是次日凌晨便来到王有龄府上,厚着脸皮请“王大人谅解,一定帮忙”。王有龄虚席以待,听罢周道台的来意,假装沉吟片刻,然后才说道:“这件事兄弟我原不该插手,既然周兄有求,我也愿全力协助,只是所获好处,分文不敢收,周兄若是答应,兄弟立即着手去办。”
周道台一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怕王有龄是想拿一把,不愿帮忙,赶紧指天发誓地声明自己确是一片诚心。
两人推辞半天,周道台无奈只得应允了。于是王有龄先到巡抚衙门,对黄巡抚说自己的朋友胡雪岩愿借贷给浙江购船,事情可托付周道台去办。
那黄宗汉一听又有油水可捞,当即应允。周道台见王有龄做事如此厚道大方,自惭形秽。办完购船事宜后,便亲自到王府负荆请罪,两人遂成莫逆之交。王有龄的仕途呈现一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