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荒唐拍片（上）

内容提要：

有影视厂鼓动宣传部拍摄一部电视剧，明明白白的一件事，最终结果是把双方都搞得疲倦不堪。在几年的时间之中，双方在湔江堰和成都两级法院反复较量，扯不清、道不明，也说不完。

1988年国庆节过后市委机关刚开始上班，我和江部长的办公室来了一位常客。她是某省级单位驻地方工厂的工人，姓许，时年50多岁，个子稍矮。据她自称爱好文学，创作了一部能拍成电视剧的作品《望娘滩》，如果宣传部支持拍片，将为社会、为湔江堰、为宣传部带来巨大的效益，简单说将赚回许许多多万的人民币！

《望娘滩》的故事我小时候在连环画中看到过，说的是在湔江堰的某个地方，一个割草的穷家孩子，和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他割草的时候偶然得了一颗珠子，这玩意儿放在米缸里涨米，放在钱匣里多钱，是件真正的宝物。不料宝珠被地方上的恶霸地方发现！在宝珠就要被地主带人抢去之时，孩子将宝珠吞下肚子，顷刻间了变成一条硕大无比的龙。这条龙在湔江上兴风作浪，将欺负人的地主和坏人都卷走了。龙要从湔江回归大海，他留恋母亲，每回望一次江中就升起一处河滩！至今湔江上共有24处这样的河滩。

后来拍片倒是拍成了，但是有人找到她打官司，控诉这个女人抄袭！她所谓的剧本是从20世纪50年代，一本同样也叫《望娘滩》的川剧中抄袭而来的。但此人在法院自述没有赚到钱，也许真的没有挣到钱，起诉方只好撒述。但她的这番作为把宣传部，也把我这个当秘书的害得不轻！为这件事整整和拍片的影视厂，在湔江堰和成都两级法院纠缠了好几年。

许姓女人来过几次之后，一位影视厂姓王50多岁的导演也找上门来。省上的电视台正在播放《贵妃外传》，这位王导演说是自己拍摄的，因此王导演现身的时候，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据王说《贵妃外传》这部片子，投资方出钱20万元，将要回收100万元。如果拍摄《望娘滩》，只需投入10万元，即可收回50万元以上！

宣传部刘部长在市委中心组学习的时候，顺便请示迟书记，但迟书记说市财政困难肯定不会出钱，宣传部自己干哪来的钱，没有钱的事最好不要谈。又过了些时候，两家手里有点钱，和宣传部联系紧密的单位城建委和文物局表态，如果真能赚到钱他们愿意垫资拍片，最后把本钱归还给他们就行了。

这样一来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是宣传部领导们研讨这件事的时候，认为风险太大最好不干。因为把钱拿给对方拍片，说是能赚到钱；万一赚不到钱，成本收不回来怎么办？

在许姓女人的运作下，影视厂又来了一位姓陈的导演，加上王姓导演这三人出具如下手续：一是影视厂加盖公章的证明，上面说同意王、陈二人拍摄《望娘滩》；二是王、陈二人的协议书，写明拍片责任由两人共担。这三人说《望娘滩》好，是一部很具市场价值的片子，拍摄完成后中央和各省市的电视台，都将要争相播放！那时候钱就会像流水一样，进到湔江堰市委宣传部来。

最后这三人使出了杀手锏，说可以由宣传部借钱给他们拍片，事成后再连本带利归还给宣传部。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司法局公证处，办理双方的公证手续。

经部门领导安排，我带着这几个人去市司法局的公证处，但公证处的人说办手续要有凭证，公证10万元标的，起码要有10万元经银行保全的现金存折，或能够出售的3倍以上价值的房产证件。总之要有现金或实物担保才能公证，空对空不能公证。

这几个人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但就是拿不出可供公证的物件。照理说宣传部应该收手不干这件事，但这几个人又说他们是借钱宣传地方，责任由影视厂承担，连本带息都要归还，风险完全在影视厂方面，这样宣传部领导心动了。双方签订借款拍片协议，由影视厂的制作部和湔江堰市委宣传部盖章。

现在宣传部开始筹集拍片资金：一是找城建委借款2万元，二是找文物局垫资3万，三是找宣传部自己的下属部门，以及市内的友邻单位，各自2000至3000元凑了5万元，上述合计总共10万元！影视厂方面从成都带来了一帮男人女人，驻足在城区的一家招待所，进行电视片的拍摄活动。王、陈两位导演用各种借口，很快将宣传部筹的10万元全部划走！他们那帮子人在招待所的吃住，还得由宣传部另外找钱结算。

约一个月之后，片子拍摄工作结束了。期间王、陈两位三天两头大宴宾客，费用账单明明挂在宣传部头上，但他们却说是影视厂支付。后来我去结算的时候，这笔钱又是4000多元！由县委办公室暂时垫支，后由宣传部领导找钱偿还。须知这时候我们市委宣传部，全年办公经费只3000元。

作为宣传部的秘书，我去看过他们的拍片活动，感觉上这些人也像央视剧组一样认真。不一样的是这支队伍，吃饭要坐满3张桌子的群体；少数是影视厂的专业演员，多数是刚开办不久的大学艺术系的男女学生们；他（她）们在一起更是朝气蓬勃，欢声笑语不断。我曾经问过一个参与拍片的女大学生，每天挣得到10元钱么？她笑而不答，四周客串的男女演员们也不多说话。

我为什么会提及每天能否挣到10元钱呢？因为有人这样问过我。我们辅导站有成都大学教授来上课，因为工作关系我有时要去那里。当时的成都大学在火车北站附近，那里这年正在拆迁修建荷花池市场，空地上有做水果生意的车辆和大小老板们。

这天我路过的时候，有从南方汽车运来的菠萝批发和卖零。这东西之前还没有见到过，因为好奇我也去买两个，想带回湔江堰自家。卖菠萝的老板应该是川人，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腰际间拴着只有拉簧的腰包，他为人粗犷说话口气很大。

菠萝老板见我从成都大学校门出来，称菠萝重量的时候，顺便问我是不是老师，我回答说是。他自问自答：“大学老师一天挣得了多少钱？挣得到10元钱么？”说着老板打开腰包上的拉簧，里面尽是50元卷的“青蛙皮”，和100元卷的“四伟人”，足足有2万元钱以上。

他还说自己跑一趟广东，拉回一车菠萝来去约一个月，随便尽赚1至2元万元人民币。我这时的工资才80多元一个月，自1981年起有年终奖80元，全年收入也就1000多元钱。我只好说：“现在政策好，你就抓紧时机，尽可能赚钱吧！”

这时候社会上已经出现这样的话语：“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握手术刀不如拿杀猪刀”“大学教授收入不如中小学老师”“摆个摊摊当个县官”等等。应该说这是改革开放后，党和国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产生的暂时现象。群众中焕发出冲天的干劲，去市场拼搏合法地赚取利益。

另一方面政策尚未配套，分配方面不断产生的问题，这也不是一次能够解决好的。当年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说，积累和消费的分配问题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也不容易一下子解决得完全合理。

但是教师特别是大学老师，也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凭借省干函院的工作证，在这成都大学附近，我曾经脱过一次险。这年冬天下午时间已经较晚，天上又刚落过雨，附近少有行人。我去成都大学里面，找我们辅导站的任课教授说事情，还随身携带了一架双卡的收录机。这是1986年深圳参观时买的，具体经过后面的章节将说明。

双卡收录机交直两用，有翻录、录音磁带的功能。如果用快进录音，只几分钟就能录制完，一盘录音带能放音半个小时。这天我带上录音机，装有两对2号电池，是翻录这位成都大学教授的讲课录音，这人是搞经济数学的。然后带回来给自己的学员，作看书学习的自学参考。出成都大学校门，我步行一段路准备乘公交车，到西门汽车站再乘车回湔江堰。

突然一个农村人打扮的小姑娘，手上提着小竹筐；内装鲜红的橘子，问我要不要。我家里女儿特别喜欢这玩意儿，问价钱也不贵，比水果店便宜，同时小筐橘子携带也方便。

但小姑娘说她没有带秤，要到附近不远处去过秤，我失去警惕，跟着她走到人少的地方。突然一伙男女七八个人，把我围了起来。他们其中有人说：“小伙子你肯定有钱啊，还带着录音机；是不是该借点给哥们、姐们花上一些！”

这年头乘公交车很便宜，湔江堰来去成都的车费单边只1元钱。成都街上的公交车起价6分钱，一般的线路0.14元即可坐完全程。我一般外出带上10元或20元钱就够了。我知道今天惹上事了！跑开已经不可能，动武也只有自己吃亏。于是很冷静地对他们说自己是老师，还是教大学的；工资收入并不高，然后摸出省干函院的工作证。我还编造谎言说，录音机是借学校——成都大学的，回去给自己的女儿学外语用。

这伙人知晓成都大学，但不知道省干函院，有些不相信笔者是老师，我随身的挎包里这时有学员的成绩册，还有记事笔记本等，拿出来后他们相信了。然后笔者趁热打铁，说着还打开录音机，放出教授讲经济数学的声音。这伙连忙摆手说算了！接下来他们用木杆秤，为姑娘手上的小筐橘子过秤。按刚才姑娘讲的价格，收下橘子钱后，将鲜红的橘子装在我挎包里，要回他们别有用心的小竹筐放我离开了。

听一位授课的川师大教授讲，他也曾有同样的经历。某天去简阳讲课，公交车过龙泉山顶招呼站的时候，一伙人上车先控制驾驶员停车。然后挨个向车上乘客借钱，每人10元不得少也不能不给。到这位教授面前的时候，他拿出川师大的工作证，这伙人见到后没有要钱，只放过了他一个。

据心理学老师分析：偷、拿、扒窃，甚至抢劫的人，多数是上学时成绩不好的孩子。他们对教书育人的老师，特别是教大学的老师，有种天然的敬意，某些时候可能放老师一马。但是如果入行太深，天良尽失也会对老师下手。现在法制进一步健全，车上摸扒即要入刑；车上抢劫更是10年以上重刑，可能少有人或团伙敢再干。

……

回过来说影视厂拍片，又过了些时候，片子的剪辑、配音、音乐制作等后期工作完成了。影视厂方面提出，去成都看他们的样片！其理由是看样片，要选择相当好的地点，才能进入剧情的境界。王、陈两位导演说，华西医科大学的放映室是当年美国人修建的，那里的条件全省一流！毫无办法，宣传部领导向市委办公室要来黄师傅的蓝色丰田面包车。这天载着城建、文物，以及部里的部分同志，坐满一车人去成都华西坝看样片！

这时候进成都市区之前，各种车辆都要在西浦洗车场强行洗车。驾驶员们对此举动都相当不满！现在我们面包车上的人先下车，待洗车完毕后再上。黄师傅驾车排队进入清洗场，不知为什么他和这里的工作人员吵架了。对方有人把黄叫到办公室，刘部长叫我和黄一道去。

就在对方的办公室里，那人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看到证件上注明：全省党政军警民的车辆和驾驶员，持证人有通通管理的权力！黄师傅被训斥了一通，蓝色丰田面包车才得以放行。这件事让宣传部、城建局、文物局的领导们都生气得很！但是我们之中谁又能怎么样呢？ GX7k2Zn2qhNhPheotPNkQGebcWidUkz4l4KnuqP5M0D5tVagE8KIQevSR5Dh8uQ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