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缺搓了搓手,无奈地摊开:“这种事情但凡是个人都知晓,也唯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禀明君上,至于他肯不肯信,我们一点办法也没啊!”
司元林宣看着众人脸上尽是悲愤之色,接着道:“箭壶城连年灾荒,妖兽肆虐,田无黍粟,野无禽兽,织无御寒之布,市无商贾之货,此人所共知,只有君上不知!”
“妈了个巴子,欺人太甚,这样的君上不要也罢,反他娘的算球!砍个脑袋不过碗大个疤,省得受这鸟气!”大尤狠狠一拍大腿,破口骂道。
“反他娘的!”“反了!”“……”
十几名下属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着。
司元林宣却面露惊慌,连忙抬手压下众人激动的情绪,厉声喝叱:“我箭壶匽族世代仁义为本,怎可为此大逆不道之举!我知大家一时气愤,下不为例,若再有此言,绝不轻饶!”
谈不缺暗骂这个司元林宣狡猾,明明就是他想反,煽动起众人之后自己反而装起来了,不过对于熟读史书的他来说,也丝毫不觉奇怪,无非是这些大人物的套路罢了,自己只好再添一把火:“司元大人此言差矣!我黄夏朝先太师白曾言,‘贼仁谓之暴,贼义谓之残,残暴之人谓之独夫,人人得而诛之!’今徐周残暴不仁,正是先太师白所说诛一独夫,不算弑君?”
他摇头晃脑地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只说得司元林宣表面摇头叹息无言以对,实则内心欢喜,忍不住向他投来一抹嘉许之色。
众人立即山呼海啸般高叫着:“诛徐周独夫,不为弑君!诛徐周独夫,不为弑君!……”
司元林宣见时机已至,伸手一挥:“好,大家都出来吧!”
话音未落,四周雪地中忽然一下子涌出数十名箭壶兵士,一齐跟着喊了起来,就连掌弓星也赫然在其中,司元林宣果然藏有伏兵,不用问,那些穆晋兵甲自然是这些人干的了。
司元林宣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待所有人的呼声稍歇,猛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你们都是匽族的大好男儿,岂可效那些愚臣蠢夫坐以待毙!吾受城主密令,诛暴君,立大义,圣剑为证!”
明黄色的绸缎滑落在地,露出一柄尺余长的斑斓古剑,历经岁月风霜剥蚀的剑身拙朴无华,“顺天应人匽徐”六个篆刻殳文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两名随从也立即离开骅麒,谈不缺心神一凛,随着在场的所有人朝着司元林宣手中的古剑跪拜下去:“顺天应人,匽徐永存!顺天应人,匽徐永存!”
此剑是箭壶城自建城以来,匽徐一族族长兼城主的信物“顺天圣剑”,圣剑所至之处,如城主亲临!谈不缺没有想到这竟会是城主的授意。
司元林宣跃下麒背,向众人深深一拜:“我代城主感谢诸位高义,不过,周贼虽无道,已是众叛亲离,但仅仅一座国都穆晋城,就有兵车千乘、带甲十万,而我箭壶不过边关小城,兵车才五十乘,甲士不足五百,步卒不满五千,其中更有大半愚忠苟且之辈,所仗者,唯有大义二字,此举无异飞蛾扑火,有不愿者便可离开,我保证绝不为难,若违此誓,明神殛之!”
众人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司元林宣所说均是实情,差距实在太大,谈不缺眼看大家有些气馁,慨然道:“大家岂不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兵法有云‘贵精不贵多’,三百年前,太公望以五万精兵大败鬼方七十万联军,一举奠定我人族在神州大陆的统治地位,我愿誓死追随城主!”
“愿誓死追随城主!”
大家心头的疑虑也一扫而空,群情激愤,看这架势,就是现在立即杀向穆晋城估计都没人会皱一下眉头,这些人还真是容易煽动啊!
“好!好!好!”司元林宣大喜,一连说了三声好,“我们今天就在此地歃血为盟,共襄盛举!将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人将五花大绑的洪荒兰押了上来。
谈不缺那一箭虽说惊世骇俗,终因十二名甲士卸去大半力道,再加上他毕生所聚的双掌阻挡,咽喉虽伤,却并未致命。
“你……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我劝你们赶快放了我,一旦我出事,君上必定下令大军夷平整个箭壶城!”他色厉内荏地大叫起来,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司元林宣看了眼随从阿乾,冷冷道:“开始吧,仪式结束前别让他死了!”
阿乾点点头,径直走向一脸死灰的洪荒兰。
谈不缺只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众人惊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阿乾右手提着洪荒兰的半条左臂,左手虚托在断臂处,鲜血狂涌而出,洒落满他的手掌。
随后他扔掉手中的残臂,将血淋淋的左掌按落在随从阿乙铺开的一块白布上,待手上的血水完全沁入白布后才拿开,一言不发地重新回到司元林宣的身旁,垂首低眉,再不关心四周的一切。
接下来是随从阿乙,他来到声嘶力竭的洪荒兰跟前,缓缓抽出背后又宽又厚的铁剑,轻轻挥落,惨叫声便戛然而止。喷薄而出的血水溅在雪地中和旁边离得较近之人的身上。他将整只左手从洪荒兰身上的血窟中探入,然后依样画葫芦,在白布上挨着阿乾的血手印处按下,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始终保持严肃认真。
洪荒兰终于痛得晕死过去,现场一片死寂,令人窒息!
眼前血腥一幕彻底震撼住了谈不缺,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向司元林宣望去,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兵士之中职位最高的似乎就是掌弓星,所以接下来便应该是他,他却看了谈不缺一眼,又望着司元林宣。
柔嫩的薄唇紧紧被咬住,一颗颗殷红的血珠滚落,滑过精致白皙的下巴,司元林宣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
白布的空处越来越少,血腥的杀戮依旧在进行!
谈不缺虽然当兵已有三年,但还是平生首次握住杀人刀,颤抖着,他高高地举起手中之刀,一咬牙,闭眼斩落!
“喀!”
骨骼皮肉断裂的脆响,炽热粘稠的液体喷溅在双手和脸颊上,他猛地睁眼,刺眼的血红迷住了他所有的视线!浓冽的血腥味由鼻入脑,一阵短暂的眩晕后,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感——竟然有些上瘾。这,便是杀人的感觉吗?
他握刀的双手不再颤抖,粗重的鼻息贪婪地吸着空中弥漫的血气,身后的雪地上随之留下一连串血红的脚印。
在场除了司元林宣外,每人都至少砍了洪荒兰一刀,并以其血涂手,再在白布上留下自己的血掌印,奇怪的是,满身刀伤,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泊之中的洪荒兰竟真的没有死,只是气息越来越见微弱下去。
随从阿乙将血迹斑斑的白布折叠起来,恭恭敬敬地交给司元林宣,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司元林宣左手托着叠好的白布,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圣剑凌空斩下,一道剑光落在洪荒兰的身上。他一步一剑,一剑一伤,飞溅的血花不停在滴落在左手的白布上,也沾满了他华美的裘袍!
最终,他走至洪荒兰身前,竟是挥剑斩断他身上的所有绳索,抬头望天。
“别,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洪荒兰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垂死挣扎着。
“卟!”
一声闷响,司元林宣只觉手腕一沉,愕然低头,只见手中圣剑已穿过洪荒兰的咽喉。上一秒他还在苦苦哀求,下一秒,不知为何,他竟自行撞向圣剑的剑刃而死,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我在地狱等着你们!哈哈哈……”
司元林宣退后半步,剑刃横削,洪荒兰的笑声戛然而止,头颅冲天而起,远远地滚进雪地中。
他以掌心拭去圣剑上的鲜血,左右合掌,白布上留下两只纤巧的手掌印,像是一对振翅欲飞的血色蝴蝶。
司元林宣收起圣剑,将血布交予随从阿乙,正要开口,猛听见战车内一声响动,然后是孩子的惊叫,紧接着从中窜出一条人影,似乎背个一个大包袱,疾速向北奔去。
两名随从不明情况,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司元林宣的安全,是以双双挡在他的身前并未出手。
谈不缺心里一动,急忙大喊:“快抓住他!是那名杂役,还挟持了孩子!”
掌弓星一挥手,兵士分作两路向那名杂役追去,司元林宣也不着急,和两名随从缓步而行,谈不缺心中着急那名孩子,让张、赵两人扶着自己也跟了上去。
毕竟只是一名杂役,很快,在距离那片诡异幽林不到十多步的地方,掌弓星的两队人马总算抢先一步截住他的去路,将他团团围住。
杂役神情慌张,手里握着一把短匕,紧紧地抵住孩子的脖颈:“退后,都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孩子,大不了一起死!”
司元林宣脚步不停,神定气闲地一直向前走,语气淡漠至极:“他本就是个叛民,你想杀就杀好了,但我最恨别人威胁我,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你一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