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读一则故事:
一位后生到寺中向方丈求教,谈起世态炎凉,他颇有感慨:“大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不是尔虞我诈,就是虚伪一时,实在是没意思。请问这是为什么?我该如何对待呢?”
此时恰闻树上有鸟儿啼鸣。接着,有零星的鸟粪落下,差点儿沾到后生的身上,后生举手指着鸟儿怒叱:“该死的东西,没长眼睛!”
“善哉善哉!”方丈言道,“施主,看看你伸出的手一道理就在其中。”
后生看看自己伸出的手食指指向树上的鸟儿,大拇指指向天空,中指、无名指、小指很自然的指向自己。
看着后生纳闷的样子,大师解释到:“你瞧,你指责鸟儿的手形,意味着指责别人的手指是一个,而指责自己的手指是三个,也就是说假如要指责别人,那么自己首先要承担三倍的指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人情世故就不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至于那个指向天空的大拇指,则意味着还有一些事情谁也没想到的,而且也说不清楚,于是只好由上天来裁决了。”
方丈望着树上啼鸣的鸟儿,接着说:“鸟儿是无辜的,因为树木本来就是飞禽栖息之处,有鸟粪落下来是很自然的事,怪只怪我们站错了地方。”
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都遇到过类似的困惑:为什么我坚持真理,到头来碰得满身是伤呢?为什么我做得很正确,却往往得不到别人的认可,也无法求得好的结果呢?
事实上,问题就是出在了“正确”上。何为正确?一加一等于二正确,一加二等于三也正确。但生活不是做数学题,生活的要义是解决问题。故事中的老和尚,到处抹稀泥,谁也不得罪,没个公平公正的形象,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怒气,解决问题,看似不对,实则真对。而那三个小和尚,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没这些道理,纷争起不了,怒气激不起来。有了这些道理,也无益于解决纷争,平息怒火。两相比较,谁对谁不对,明眼人一看即知。
经常有人说:你错了,我对了,你没理,我有理……倘若碰上了有素质的人,不和他计较,参情多半就此平息。倘若碰上一个同样认死理的,两个人就会针尖对麦芒,浪费几公升的唾沫是少不了的。但最终平息的时候,也并不一定就真的吵出个谁对谁错,却是累得没力气吵了。
即使是我们说的正面意义上的是、非、好、坏、善、恶等概念,也都是从常识上去认识的,实际上好坏善恶等等都不是绝对的,而是随条件的变化而变化不定的。至于很多人高声叫喊着的道理,多半又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的道理,是强行绞出来的道理,是怒火冲出来的道理。因此,世间万物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是与非,所以也没必要凡事都分个高低、争个胜负,退一步则海阔天空。
古时候有个老和尚,一天中午,他和一个小和尚在禅房中打坐,忽听门外有两个和尚为一个问题争论了起来,他们各说各的理,不肯相让。不一会儿,只听其中一个和尚气急败坏地说,“我找师父评理去!”说完就气冲冲地跑进禅房,把自己的道理对老和尚复核一遍,然后问道:“师父,您看是我说得对,还是他说得对?”老和尚不加假思索地说:“你说得对!”这个和尚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没一会儿,另一个和尚也跑进禅房,他气冲冲地质问老和尚:“师父,刚才他和我辩论您估计都听到了,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而我的说法是根据佛经上说的。您给评评理,是我说得对,还是他说得对?”老和尚照样不假思索地说:“你说得对!”这个和尚也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站在老和尚背后的小和尚却越听越纳闷,他问:“师父,先前大师兄进来,您说他说得对;接着二师兄进来,您说他说得对。我认为,既然他们的观点是对立的,大师兄对,二师兄就不对;二师兄对,大师兄就不对;您怎么可以说他们两个人都对呢?”老和尚转过头来,望望小和尚,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得也对!”
这下,小和尚反倒更不明白了。
很多人过于看重对与错,俗称“一根筋”,其实世间万事万物极其复杂,“非此即彼”只是一种常见情况,还有“亦此亦彼”、“非此非彼”、“亦此亦彼又非此非彼”等情况,况且不同的人囿于不同的信仰、价值观、立场、角度、方法等,因此对事物的看法判断往往不同,但往往又有一定合理之处。因此,即使是把世界上最高明的法官请来,他也很难做出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裁判。这种时候,需要的往往不是证明谁对谁错,需要的是宽容、需要的是退让、需要的是“入乡随俗”,否则生活的“大法官”一生气,结果往往是把有理的和没理的各打五十大板。
汉字中有两个很有意思的字:射和矮。很多学者认为,这两个字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叫错了,但时间长了,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以错为对了。比如射,左边一个“身”,一般来说是身体的意思,右边一个“寸”,一般来说是尺寸的意思,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只有一寸高,不是“矮”是什么?《水浒传》中的武大郎绰号“三寸丁穀树皮”,说的就是他不仅矮(三寸),而且皮肤粗糙的像树皮。
我们再来看“矮”,左边一个“矢”,谁都知道,这在古代代表箭,而右边的“委”则有“任”、“派”的意思,想想看,一个人把箭派出去,不是“射”是什么?但由于一开始不知什么原因人们把它叫做“she”并且传开了,它的真正的读音“ai”反倒被当成了“射”字。
上面的例子当不得真,但它至少有点儿歪理。战国时期的名家学派代表惠施曾提出过一个类似的理论——“犬可以为羊”,按照一般人的想法,狗就是狗,羊就是羊,生活又不是《封神演义》,狗怎么可以突然变成一只羊呢?实际上“狗”也好,“羊”也罢,还有“牛马驴骡鸡狗鸭”,它们都是我们人类为了生活方便给它们起的名字。这就好比一个人出生时父母给他取名叫“狗剩子”他一辈子都是“狗剩子”一样,如果人类一开始就把“狗”叫做“羊”,那么今天看门的就是“羊”,吃草的就是“狗”了。执著于一个事物的名字,就会忽略它的本质。执著于对错,也会忽略人类创造对错这个概念的本质——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平添了许多问题。
所以,不要再动不动就“非此即彼”地问谁对谁错、可不可以了,重要的不是理论与观念的对错,而是方法与结果的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