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和李丽丽的合作越来越顺利，荷尔蒙原液卖给了一批人后，我又引进了干细胞培养药物，假装在人身上抽点血，培养一段时间后混合药物再注入体内，可以延缓衰老。李丽丽似乎在我身上也找到灵感，放掉了一批消费能力低的顾客，朝着高消费群体深挖勤采，收获颇丰。终于有一次在分账的时候凡凡对我们的不满达到了上限，说我们就是骗子，我和李丽丽不以为然。凡凡建议我们还是以常规针剂为主，被我一口否决。

我问凡凡：“为什么要做高价产品，富贵险中求懂吗？”

凡凡瞪我一眼：“中国医美市场就被你们这群人给搞乱的。”

我开导凡凡：“对待有些女人，你这种良性引导是行不通的，她们根本不屑几千块的玻尿酸和紧致针，她们就需要人哄，需要包装的高价项目满足她们的消费心理。”

李丽丽附和：“就是，这些女人真去你们的医院，说不定根本不买账，有些人就只喜欢听假话。”

凡凡无可奈何地说：“是的，不是你们坏，是这些人太无知。”

这天，老莫跟徐锐在喝酒，听说我们在一起，硬是把我们叫到酒吧里。李丽丽是个人来疯，老莫不停跟李丽丽碰杯，我在一旁附和着，凡凡在桌下扯了我多次，我让凡凡别担心，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自己负责。凡凡愤怒地给我倒酒，李丽丽喝一杯就让我也跟着喝一杯。老莫跟李丽丽这一晚聊得极为投缘，两个人趁着酒劲，勾肩搭背诉说起了人生。李丽丽跟我们说，之前有个老女人看上了自己老公，趁着那段时间跟老公闹矛盾，老女人一直催促他离婚，跟她在一起，当时自己也傻，非不离，最后这女人仗着有钱直接拿出五十万元给李丽丽，要签协议，两人永不和好，男方可以去看孩子。李丽丽倒不是看重这五十万，而是想到自己跟老公的爱情竟然可以让一个外人用钱“买断”，觉得没劲，想了两天答应了。李丽丽说的事情让我们都很意外，后来想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老莫趁机示好，把李丽丽的手拉起来说：“这种男人，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李丽丽说：“狗男人，当时收好几件衣服就走了，结果不到一年，受不了老女人打人的癖好，经常被家庭暴力，又哭着回来求我收留，说还是我好。我让他滚，结果他天天去学校门口等孩子，送回来以后就在小区里转悠，晚上睡在家门口，这让我怎么做人？只能把他放进来将就住着。”

凡凡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不要脸。我以为他离开你是因为你强势，结果还有那么一档子事。”

李丽丽叹口气说：“现在麻烦事没完呢，那女的找了侦探调查了我们，确定我们又住一起了，直接到法院起诉我要加倍赔偿。”

徐锐一听来了精神：“那现在什么结果？”

李丽丽说：“一审败诉了，根据协议，我得赔偿。”

徐锐思索片刻说：“你打算怎么办？”

李丽丽叹口气：“没办法啊，只能私下协商呗。”

徐锐摆摆手：“你再上诉，我来给你当律师，我有把握。以前我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李丽丽眼前一亮：“你确定能打赢？”

徐锐一笑：“我有八成把握，有空你来趟律所，把协议带过来给我看看。”

李丽丽激动地抓起徐锐的手，老莫也不失时机地说：“老徐，你有把握就帮丽丽打赢，这个费用我来出。”

我们转头看着老莫，李丽丽意外的目光顿时泛起了一丝柔情。

老莫看到我们的表情，换作义愤填膺的语气：“不为别的，我就是瞧不上这样的男人。”

十二点过后，老莫又扶着喝得半醉的李丽丽离开，徐锐自己打车回家。凡凡还是要我陪她回去遛狗。那土狗像认识了我，见到我格外亲切。凡凡说她这段时间忙，周末得去父母家好好陪陪女儿，问我有没有空。我看着凡凡，凡凡又说自己每次带女儿去欢乐谷都累得够呛，多一个人不那么辛苦。

遛完狗以后，凡凡还是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她拉起我的手说：“我的命也没有那么苦，至少不像丽丽生活里还多一个碍眼的累赘，我只不过是少一个喜欢的对头。”

我笑笑，看着凡凡说：“现在我想通了，装三分痴傻防死，留七分正经谋生，我们一起挣钱不挺痛快吗？”

凡凡说：“挺实在的，但我担心你会得不偿失。”

我头脑一热，说：“周末我买票，咱们三人去欢乐谷，陪小朋友玩。”

凡凡听了眼里放光，用力点点头开心地对我笑起来。

第二天上午，我起来走到客厅，桌上摆放着早餐，邱婷坐在沙发上看书。我洗漱完准备出门，邱婷叫住我，让我把早餐吃完。我问邱婷怎么没去上班，邱婷说上午没事，想跟我聊聊，我坐在邱婷旁边，邱婷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温和地问。

“何一，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问：“你说的是结婚还是离婚？”

“我说的是认识我。”

“从来没有。”

“那我们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挺奇怪的，在一起的时候争输赢，不在一起了还能认真谈谈感情。”

邱婷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不合适，但不迷茫。离婚以后觉得跟我其实合适，现在很迷茫。一个男人住在自己家里，让她觉得我们还在一起。我说月底铁定搬走，邱婷让我再等等，让她再做点心理准备。

下午我来到李丽丽的店里，换上了白大褂，戴上了黑色眼镜，李丽丽看到我摆摆手：“今天不用装了，客人少。”

我摘下眼镜，李丽丽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开门见山地问我，老莫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问李丽丽具体是指哪方面。

李丽丽说当然是感情方面，我立刻知道李丽丽想问什么，假装沉思了半天，然后将老莫是如何被家庭婚姻胁迫，出于责任而不得已接受现在枯燥无味的生活的事情一一道来。不知道李丽丽是无脑还是不想用脑，我自己都觉得能一眼看穿的假话，李丽丽听了却像品尝美食一样津津有味，认真跟我说：“老莫这人吧，见了两次，我觉得有意思。”

我追问：“什么意思？”

李丽丽回：“昨天他把我送回去，一路跟我说了很多，我觉得都说到我心坎去了，这男人让我挺想更进一步了解他。”

我不知道老莫昨晚是用了什么套路，但李丽丽的双眼此刻清澈见底，足见她对老莫上心。我急忙回了一句既避责又能助力的话：“世上没有谁和谁是绝对合适的，感情都看运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李丽丽下午跟我谈后续的工作推动，时不时提起老莫几句，我悄悄发信息给老莫，老莫那边直夸我会办事。我也提醒老莫，让老莫掂量着来，毕竟现在容不得半点意外。老莫说这个他比谁都明白，等她这个官司结束，彻底轻松了再说。

周末到了，徐锐接了李丽丽的案子，跟李丽丽聊了一下午。那天我一早陪着凡凡母女俩去了游乐场，凡凡女儿见过我几次，这次对我最热情，凡凡说是因为她跟女儿说是我买的门票，我说现在小孩子都那么现实，凡凡却说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能陪她们一起来。

凡凡女儿几乎玩遍了所有的项目，我跟凡凡全是在旁边观看。凡凡女儿每次跟我们招手，我和凡凡都挥手回应。在玩一个宇宙飞船的时候，工作人员用喇叭喊：“小朋友不可以单独坐，需要爸爸妈妈陪同！”

凡凡女儿赶紧看向我们，工作人员继续喊：“小朋友爸爸过来吧！”

凡凡看着我说：“我可不敢坐这个。”

我摇摇头：“我也是。”

凡凡女儿跟着喊了一句：“爸爸快来，你陪我！”

我和凡凡听了都愣住了，我见她用力向我挥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跟她一起坐上了飞船，等机器开动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根本适应不了这玩意儿。一阵眩晕过后，我胃里面翻江倒海，大脑也失去了自我，不受控制地吐了起来，呕吐物在空中飞溅。从飞船上下来，很多人对我怒目而视，甚至骂起脏话，我脸色铁青，被凡凡女儿搀扶了下来。走到凡凡面前，我捂住头，凡凡急忙问我难受不难受，拿出湿纸巾给我擦脸，然后对着女儿说：“看你，把他弄成这样。”

凡凡女儿顽皮地笑起来，凡凡也忍不住笑起来。吃午饭的时候母女俩笑够了，凡凡忍不住指着我问女儿为什么要叫我爸爸。小姑娘一点不害羞地说：“我知道你不敢去坐，所以才叫他陪我，不过你们在一起好般配。”

凡凡转过头看我，我看着凡凡脸上有羞涩的红晕，对凡凡女儿一笑，凡凡却说：“不许瞎说，我跟叔叔是好朋友。”

吃完午饭，小姑娘意犹未尽，把玩过的几个项目又玩了几次，我和凡凡都筋疲力尽，只有小姑娘精神饱满，最后我们把她强行带出了游乐场，到了车上她才呼呼大睡起来。凡凡说晚上要单独请我好好吃一顿犒劳我。我们正商量去哪里吃饭，李丽丽打来电话，说跟徐锐商量了一下午案子，晚上叫我们一起吃个饭，也叫了老莫。我们先把凡凡女儿送回了家，接着朝着李丽丽发的定位开过去。车上，凡凡拉住我的胳膊，我问凡凡怎么了，凡凡喃喃地说：“今天真开心。”

晚上除了我们几个老熟人，李丽丽还叫来一个女性朋友，叫吴微。李丽丽说吴微是个画家，在北方某个圈子挺有名气。我问是哪个圈子，吴微客气地说：“不懂画的圈子。”

原来跟李丽丽打官司的富婆就是吴微的朋友，之前被吴微介绍到李丽丽的店里做护肤，刚好认识了李丽丽老公，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好上了。吴微也很不齿两人的行为，再加上对李丽丽的内疚，自愿过来当证人，提供了富婆当时给她发的信息。吴微跟凡凡也有一面之缘，两人客气地寒暄起来。

李丽丽举起酒杯，自信满满地说跟徐锐分析了一下午，案情渐渐明朗，徐锐对这个官司的把握又多了一成。大家听了碰杯，把酒一饮而尽。吴微提供的证据相当关键，老莫拍拍胸脯说到时候一定会到场给李丽丽打气，李丽丽红着脸说：“今天在场的到时候都得去！一定得去，让那个老女人看看她自己有多可笑。”

吴微接了一句：“今天跟徐律师聊了一下午，这事靠谱。”

吃饭吃到一半，李丽丽把那个富婆来回讥讽几遍以后，才想起我跟凡凡今天是一起来的，就问我们今天干什么去了。凡凡说我带她们母女俩去了游乐场，在场的人起哄，说我一定是准备追凡凡，我笑而不语。凡凡急忙帮我解释，说只是因为我今天刚好有时间，而前夫又没空。说完之后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妥，老莫说都无所谓，男人能陪母女一起进游乐场，说没感情都没人信，末了还加了一句：“你们俩就别骗自己了。”

这句话一说，我和凡凡都哑口无言，徐锐和吴微异口同声地说：“都不说话，这是默认了。”

我和凡凡尴尬得又同时举起了酒杯，大家看到笑起来，李丽丽问：“是不是忍不住想喝交杯酒了？”我指了指李丽丽：“你还嫌事不够大？不要毁了凡凡清白。”

凡凡朝着我说：“我倒没什么清白的，是怕毁了你的清白。”

老莫忍不住嘲讽：“听见没？何一，你怎么还没人家女孩洒脱？”

大家问徐锐怎么看，以律师的眼光，一个男人愿意陪母女俩去游乐场，是不是铁定有情愫？徐锐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想了想，盯着吴微说：“我觉得像你这么有正义感的女人很少见。这种官司你当证人铁定得罪人，你为了朋友能两肋插刀，我心里很敬佩你。”

吴微主动给徐锐敬酒，说一来感谢徐锐热心接了这案子；二来真觉得徐锐能给人安全感，自己以后有事也会找徐锐帮忙。两人碰完杯，老莫当着大家面，说自己的婚姻一直很压抑，现在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原本以为自己没心没肺，没想到还是会因为一个人泛起涟漪。大家不知道这个人是李丽丽，追问老莫为什么不主动。老莫说本想肆无忌惮，但是自己有家庭，怕自己伤害了家庭，也伤害了这个让自己动心的女人。

我心里暗暗佩服老莫这一招极为高明，一来当着众人表白比私下山盟海誓更有冲击力；二来亮明自己的现实情况，也避免了单独倾诉的尴尬，给自己留了余地。我偷偷看了一眼李丽丽，她眼里充满柔情，我在桌下给老莫发去了信息，就俩字：成了。

老莫回我俩字：明了。

回到家，邱婷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书，一边给普陀山的大师打电话，杨妮妮也时不时在三个人的群里插上两句。邱婷见我回来，说不聊了，等月底见面好好谈谈。杨妮妮问是不是我回来了，邱婷不置可否，说今天累了。大师在群里开导邱婷说：“浩瀚宇宙，神明总会眷顾那些懂得放下执念的人，我敢断定，你一直不快乐的原因就来自你对上一段感情的不忍割舍。”

邱婷说：“真不是，我就是累了。”

大师补了一句：“等你来，千万别让我苦等，明天有空给我发信息。”

邱婷挂了电话，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没理会邱婷，洗完澡径直走进书房里，我略带醉意，一天的疲惫让我全身无力。邱婷跟了进来，在床边站了一阵，轻轻靠在我身边，双手抚摸我的身体，用嘴唇触碰我的脖子。我转身看着邱婷，邱婷双眼清澈地盯着我，犹如初恋般羞涩。

我问：“你怎么不去睡觉？”

邱婷说：“答应我一件事，现在不要走，不要那么着急。”

我闭着眼睛回答：“邱婷，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做好走的准备了。”

邱婷回道：“你不够好，我也是。以前我觉得我比你好，现在觉得我挺幼稚的。”

我睁眼看着邱婷：“我从没听过你这样评价自己。”

邱婷捧着我的脸：“我不是个女强人，我也在慢慢学习如何相处。很多事要一点一点明白，跟你离婚，我觉得一夜之间很多事都明白了。”

我笑起来：“我看你跟大师聊天就知道了，你还是需要精神上的慰藉，俗人救赎不了你，你就去找高人。”

邱婷说：“可师父说我是故作坚强，并没有完全放下这段婚姻，他说他能看出来。”

我困意更浓：“我想睡了，明天你再跟你师父聊吧，今天我听你们聊天，感觉这大师也没把自己看明白。”

邱婷微微往我胸膛一靠：“不要瞎说，大师会给我帮助的。”

在困意里，我感觉邱婷话语里似乎渗透着对我的挽回，虽然离婚时邱婷表现得很无所谓，但此刻我感觉到邱婷已经后悔，我相信若我主动多说一句，邱婷一定会与我重归于好。

我抱住邱婷，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数年来，只有这一晚觉得邱婷是个弱女子，我们像以前那样，相拥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