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邱婷应该去了杨妮妮家住了。第二天早上睡醒之后,我直接来到徐锐的律所里。徐锐今天没有工作,泡好了茶给我倒上一杯,然后跟我聊天。我问徐锐如果我跟邱婷要分财产是怎么个结果,徐锐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告诉我目前我们的收入几乎全靠邱婷的资源关系,是邱婷名下公司接的业务。房子和奔驰牌轿车也是邱婷的,而我名下做药品代理生意的公司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查起来我捞不到半点好处。我只好叹口气。
徐锐看出我有点紧张,安慰我说:“邱婷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她也来找过我。”
我连忙问徐锐:“什么时候?”
“你们扯离婚证的时候,她就来问过我财产分割的事。”
我摇摇头:“人心啊,都一个样。”
“不完全是为财产,人为自保很正常,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对你的不舍,你们复婚我觉得都有可能。”
“绝不可能。”
徐锐想了想,建议说:“你先跟老莫做点事吧,还有你那个医美药品业务,可以多跟凡凡联系,让她给你想个出路。”
我仰头盯着天花板叹口气说:“我和邱婷结婚的时候,凡凡很失望,问我为什么不选她,现在我离婚了马上去找她谈业务,我做不到。”
徐锐惊诧地看着我:“有这事?”
我点点头:“凡凡以前表示过,只要我愿意,她就没问题。”
徐锐恍然大悟:“难怪你结婚后,凡凡很快就跟那个老唐领证了,因为是赌气做的决定,所以离婚也那么快。”
“大概是吧。”我说。
徐锐一脸不可思议:“何一,你真是个妖孽。”
没有想到的是,下午凡凡主动给我打来电话,说要跟我聊聊工作。我问凡凡是不是徐锐跟她说了什么,凡凡一口否认,说见面再聊,随即发了一个餐厅地址给我。
我到了凡凡医院附近的餐厅,刚一坐下,凡凡就开门见山:“这么跟你说吧何一,我从来不愿跟朋友做生意,赢了大家都好,亏了铁定成仇家。以前有邱婷在,女人和女人之间多少都会相互猜忌,现在不同了,所以我可以考虑一下用你的产品。”
我发现凡凡说话一本正经,眼里却流露少许异样的神色。我喝了口水,没说话。
凡凡嘲笑我:“你怕我?”
“怕你什么?”
凡凡凑近我:“有些话不说明的好,但你知道,我不在工作的事情上谈感情,所以你可以畅所欲言。”
我点点头,想了想:“今年有一款药很火,叫荷尔蒙原液,成本低,售价高,有钱的女人都青睐这个,卖十个出去,今年的成本就够了……”
凡凡打断我:“打住吧,我知道这个东西,我可不敢在自己医院里试,你有玻尿酸或者胶原蛋白我可以用。”
我说:“那个能挣多少钱?不干。”
凡凡给我一个白眼:“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做事眼高手低。”
争论了半天,我坚持要卖荷尔蒙原液,凡凡无奈地说:“我们医院铁定不行,这样,我找一家诊所资质的医美场子帮你想办法,我有个闺密叫李丽丽,那是她的店,利润给她,我分文不要。”
“那怎么行?你不要钱算怎么个事?我还不踏实,还怕你不是真心帮忙。”
凡凡冷笑一声:“不要钱,要你人,给吗?先做成事再说钱!”
吃完饭,凡凡说晚上没事,让我陪她一起散散心,最近医院的事把她累坏了。我坐上凡凡的车,凡凡一路开出了市区,开到龙泉山上。停下车,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尽收眼底,跑山的摩托车呼啸而过,男女青年在这里谈情说爱。我们来到观景台,凡凡问我心里还有没有邱婷,我不置可否。
凡凡看着山下的城市夜景说:“七八年前你单身,我们也是来这里,我问你话,你半天不说一句,现在还是这个死样子。”
我看着凡凡说:“所以你是可怜我,才想拉我一把?”
凡凡白了我一眼:“打住,我还没你和邱婷过得好。”
旁边有一对情侣,男生在求婚,女生站在用蜡烛围成的心形图案中间,捂住嘴巴表现出惊讶的样子,男生下跪拿出戒指,周围几个朋友一起拍手叫好。我跟凡凡转头看去,男生已经把戒指戴上了女孩的手指,两人开始拥抱亲吻,半天不松开,旁边有人忍不住叫:“可以了,可以了,别亲了,她都答应了!”
仪式结束,这对男女青年欢笑着骑着摩托车离开,剩下一堆没有烧完的蜡烛,凡凡走过去站到蜡烛中间看着我笑:
“当年我结婚,老唐一句今天有空没,我说有,就去领证了,想起来就觉得傻,好像自己不值钱一样,生怕没人要。”
我也笑着说:“当年追你的人不少,你自己非要这样选择。”
凡凡释怀地看着我:“无所谓,现在我很轻松,除了放假,孩子平时也不需要我带,医院业绩还过得去。”
准备离开时,凡凡忽然牵起我的手,我好奇地看着她。
凡凡满不在乎:“牵着走几步,感受一下年轻的时候。”
回程时,凡凡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说要遛一下狗,让我多陪她一会儿,然后回家牵了一条捡来的土狗下楼。我嘲笑她说没想到美女会养这种狗。
凡凡抚摸着狗,头也不抬地说:“你懂什么?这种狗听话,它知道自己命贱,才更珍惜主人。去吧,自己玩会儿,别跑远了。”
那狗一转身,朝草丛里奔去。凡凡跟我在小区里沿着步道缓慢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转身对我说:“你回去吧,我都忘了,你们还住一起。我只是今天想叙叙旧,这么多年咱们当朋友习惯了。”
凡凡送我到门口,目送我打车离开。
我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邱婷和杨妮妮坐在沙发上喝着小酒看电视。杨妮妮没说话,邱婷问:“书房住得惯吗?”
“特别舒服。”
邱婷点点头说:“今天妮妮想来家里住。”
我看着杨妮妮,想了想说:“那我在,不太方便吧?”
杨妮妮客气地回答:“没有,怎么会不方便?反正你跟邱婷也不睡一间房。”
我站在门口没动,邱婷说:“进来吧,你洗完澡就去书房休息,我跟妮妮还要喝几口。”
我毫不客气地说:“算了,我把屋子留给你们吧,你们闺密俩好好玩儿。”
我说完穿鞋,杨妮妮看着我:“那多不好意思,今天就委屈你了。”
我给杨妮妮挤出一个微笑,邱婷无动于衷,我转身关门走出去。
我来到楼下,看到邱婷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不管住哪里,都早点睡吧。
我回了一条:收到。
邱婷没有再回信息,我直接打车到老莫家的别墅。老莫得知我的遭遇,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给我腾出一间保姆房。
老莫说:“我岳父岳母这几天都来了,对不住,小房间将就一下。”
我一笑:“举目无亲的人还敢有要求吗?能给我一张床咱们就够有交情了。”
老莫拿了酒,老莫的老婆露露主动弄了卤菜端过来,我不好意思地看着露露,露露很温和地安慰我:“听说你的事了,家里不方便就安心住这。”
我们在一楼的院子里相对而坐。我一口气把白酒喝完。老莫瞪眼看着我:“干吗?多大点事。”
我叹口气:“人快到中年,竟然无家可归了。”
老莫说:“其实邱婷够意思了,像个男人一样工作,女强男弱,本来就有危机。你缓缓,等我资中的项目启动了,你跟我跑跑,稳稳当当挣点钱。”
我摇摇头:“你的事儿我做不了,我还是干老本行卖药吧。”
老莫跟我碰杯:“真别有压力,邱婷是不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我又感叹一声:“昨天还是共处一室,一夜之间就成了寄人篱下,比被扫地出门还窝囊。”
我跟老莫聊了一阵,露露走到院子看了一次,说小儿子睡了,大儿子还不肯睡,语气里带着抱怨,看得出两个孩子让她晚上疲惫不堪,我不好意思地让老莫赶紧去哄儿子,我自己去洗漱。
来到保姆房躺下,望着窗外的黑夜,虫鸣不断,我不能自控地开始想邱婷,想着跟邱婷过往的一幕幕场景。那时候老莫需要做一个文创项目,我跟着老莫干活得以认识了邱婷。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饭桌上的一句玩笑——我对邱婷说我对她一见钟情,结果让邱婷信以为真,没过一周就跟我确立了关系。这个事儿让凡凡惊讶不已,凡凡跟我说想找个人过日子,就看我的态度,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邱婷,凡凡从此再也不单独约我,朋友相聚时才会跟我碰面。那一年我跟邱婷去了一趟欧洲,在巴黎的一个教堂外,我心血来潮说要结婚,邱婷答应了。
我们回来就立即扯证加安排饭局,在饭桌上徐锐、老莫都兴奋至极,杨妮妮面无表情地边跟我碰杯边送着言不由衷的祝福,凡凡喝了几口酒早早退场,后来渐渐疏远了大家。
回忆过后,我发现夏日夜色如此清冷。凡凡给我发来一条微信:我跟闺密说好了,下周碰面聊,振作起来,加油。
我对着信息,心里涌起对凡凡的感恩,回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