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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矮胖的罗五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见是抱着小姑子小花的下人芒种,眼一瞪,骂道:“做啥你!作死啊!”

“大少奶,我该回镇上了……”芒种没把话说完,因为这话不说透都该知道,你身为儿媳,不能老在自己房里歇息,得出来做事。

“不得了哦,要回镇上。该滚便滚罢,叫我做啥!”罗五妹学着芒种的话,继续骂道。

芒种没回她,只是站着不动,其实他自己也不想把小花交给她。

罗五妹过了嘴瘾,还是得做事,就拉垮着脸,从他手中一把硬抢过小姑子。

小花不情愿,哇哇地哭了起来,挥动小胳膊,反身朝芒种身上扑,两条腿在罗五妹怀里乱蹬,更把罗五妹气得上下牙咯吱响,但她不敢对小姑子咋样,只好嘴里嘟嘟囔囔地抱着朝堂屋走,怕公婆只听见动静,没见实情,以为自己在打小花呢。

芒种心疼得慌,叹了口气,跟在后面走。

“做啥呢,咋哭了?”猛大娘见女儿哭兮兮地在儿媳怀中闹腾,故意问道。

“娘,妹子想留芒种玩儿呢。”罗五妹假笑着答。比起小姑子,她更不愿意芒种离开——芒种在家,烧饭、打扫、带小花,都自觉地理起来做了,她少费多少力气。

猛大爷没搭理他,起身踱到院中翻药材,然后冲拿起包袱准备出门的芒种说:“今黑别回来了。”

“哦。”芒种失望地答道,跟大娘她们回过话,又到灶房拿了两块饼,回到了镇上。

他先把饼给了小叫花吴水山,再进了“姚记药铺”。龙大鼻子见他进门就说:“你还知道回来么。金大爷叫你直接把取的东西拿家去。”

“啊?金大爷回家了?”芒种看金大爷不在,心中一喜,这不又是个到隔壁学菜的机会么?那赶紧拿药去家,回来就找刘老八罢。

一身臭汗的他又出门去了金大爷家,只见堂屋中,和大爷隔着桌子各坐一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军服,他仔细一瞧,原来是金大爷的儿子姚祖荣。

“大少爷安好。”芒种恭恭敬敬地弯腰说道。

“你是……哦,四叔家的冯芒种啊?”姚祖荣认出了他,“长这么大了。”

“你四叔叫来学点手艺。”金大爷喝了一口茶,跟儿子说。

“四叔,对他冯家不薄啊,哈哈。”姚祖荣意味深长地笑说。

“可不,劝不住。”金大爷摇摇头,小声说,眼中浮起一层谁都看不懂的不安。

然后,转脸对芒种说,“芒种,今儿正巧初一,你把饭烧好,回你猛大爷那边吧。”

看来儿子回家,金大爷心情不错,主动提起让他回去。

“金大爷,猛大爷让我今晚别回了。”唉,难得金大爷主动让回,偏猛大爷不让,芒种很是郁闷,可他又不敢不据实汇报。

“哦,那你今晚睡铺子里罢。”金大爷吩咐。

“是。”芒种乐了。睡铺子里,意味着自己能得一晚上的自由啊!到时找刘老八说说话去。可为啥姚祖荣少爷回来,金大爷就打发自己在外睡呢?他不明白。

答完东家,芒种进灶房着手做饭,金大爷父子继续他们此前的谈话。

芒种断断续续地听到些——

“祖荣啊,你们现在到底在跟哪打呢?说啥的都有,我都糊涂了。”这是金大爷的声音。

姚祖荣压低声音回他父亲:“唉,现在这局势,错综复杂……您啊,自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大致是?”金大爷不甘心,他若是从儿子这啥都打听不来,到茶馆都没面子。

“爹,您知道,去年……”

接下来说的话,越发轻飘,离开一米远,大多就散在空气不见了,芒种只听得几个字词:共产、南昌、皇姑屯、日本……

芒种不知道这些词有什么意义,也没兴趣,干脆专心做事,把饭菜烧好,跟金大爷父子回话说自己预备去店。

“揣几块饼去。”金大爷说。这意思,连饭都不想让他回来吃了。

“嗯。是。”芒种答过,拿上吃的,冲愁容覆面的父子俩鞠了一躬,一溜烟跑了。

“我一个人忙死,芒种,你可别见大爷不在,又跑隔壁去。”龙大鼻子看到芒种回来,没好气地警告他。

“知道,知道,我不去。龙哥,你歇着,我来。”芒种情绪极好,接过一位客人的单子,转身到药柜里去照单称拣。

忙完手上的活,送走客人,天已擦黑,芒种按捺住心底的激动,一边收拾,一边用余光瞟着龙大鼻子,等他开口。

“打烊吧,还得拿账本和钱银去金大爷那。”龙大鼻子估摸着时辰已到,走到门口左右瞧了瞧,街上已无行人顾客,终于说话了。

“龙哥,你去吧,金大爷要我今黑睡店里。我自己收拾就成。”芒种即刻把早已准备好的应对讲了出来。

“哦?睡店里?成。”龙大鼻子过去搬门板。

“龙哥,你快去,我来装。”芒种急得想一把推龙大鼻子出门。

“不急一时。门锁好再走。端东家的碗,吃东家的饭,就要把活给东家干好。”龙大鼻子很有责任感,不紧不慢地装门板,顺带教导这个小学徒。

“是。”芒种知他有理,只好放下急躁,上前帮手。

插好大门闩,龙大鼻子说:“从里面打扫罢,夜里锁好后门再睡。不准点灯,店里都是干药材。”

“知道了。”芒种认真地答应。

龙大鼻子走后,芒种原地跳了三下,出后门敲了敲隔壁窗户,木条格子窗后传来应答声:“来了。”

窗户抬起,刘老八笑眯眯地伸出头,月光点亮了一双眼,让眼下的雀斑也跟着灵动起来,半身围裙上沾着面粉。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呢。”芒种开心地说。

“没,和面呢。你咋还没走?”刘老八问。

“今黑我歇店里,来找你说话。”芒种眼里脸上都是掩不住的乐呵。

“好啊,进店里来。”刘老八关上了窗户。

冯芒种忙回店铺,给后门挂上大锁,绕到街面进了已给他开了条门缝的已打烊的小酒馆。

他直奔后厨,从水缸打半瓢水洗了手,自告奋勇道:“老八哥,我来和面吧。”

“行,发上面,我带你去个地方。”老八把手从面盆里取出来,抹下手上的面糊,腾开地方交给芒种,自己走到屋角,把大竹框里的芹菜抱出来摘洗。

“做吃食麻烦吧?”老八笑问道。

“麻烦归麻烦,喜欢做就不怕了,嘿嘿。”芒种答,两只胳膊的肌肉绷得梆硬,干劲十足地像搓洗衣服般揉搓着大木盆里的面团,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酒馆收拾妥当,四下已黑尽,蛐蛐欢畅地互相唱和,墙角、街边、田里……它们的家族庞大得无处不在,当仁不让地占领了整个夏夜。

刘老八拿一个土碗,里面是已留出来的炒白菜,再从蒸屉里拿出两个大二面馍馍,紧紧地压进碗里,对芒种说。“走,去看看山娃。”

“哦?你知道山娃住哪?”芒种没想到老八要带他去小叫花吴水山家。

“知道,常去。”刘老八把饭菜碗递给芒种,锁上门,往街面走去。

两个年轻小伙子,行进在被祖祖辈辈的脚板打磨得溜光,却满是深深浅浅沟壑裂痕的青石板路上,大口呼吸着已下凉的空气,望向天幕中无数神秘闪烁的星星,享受着难能可贵的自由随意。

拐进背街,脏乱臭的巷子里密匝匝镶嵌着一家又一家低矮破旧,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只是将人与动植物稍作分隔的漏风窝棚。

刘老八跨进了一处院落。

趁着月光,芒种见那三面院墙已塌了大半,院内堆满了残砖破瓦、树叶泥灰。刚随老八进入无门的黑屋子,一股霉味冲鼻而来。

“山娃?都歇下了?”老八喊道。

“没呢,老八哥哥,你来了?”吴水山清脆的声音从角落跑了过来,接着,小小的身体也出现了。

“老八,我们都在呢。”一个妇女也在黑暗里说话了,声调低沉虚弱。

芒种适应了光线,看见了屋中间那张和地面一样黑的土炕上躺着一个女人,盖着一块补丁摞满的蓝色破布,应该就是山娃的娘了。

“山娃,来,给你爷和你娘吃饭。”刘老八转身让芒种把饭递给山娃。

爷?山娃的盲眼爷爷?芒种这才看到,屋子右侧还有一道通往更深更黑世界的小门——他爷爷就在里面吧。

“嗯,谢谢老八哥哥、芒种哥哥。”山娃把饭端到炕上,拿来自家的两个豁牙碗,各倒一半菜进去,放上一个馍,端了一个给娘,另一个端进了右侧小屋。

芒种跟了进去,确实,一位瘦如干柴、头发稀疏凌乱的老人蜷缩在炕上,他伸手摸索往外推,像是在推一个虚空的靠近者,嘴里嘟囔道:“不吃,不吃。”

“爷,吃。”山娃拿一只手抓住爷爷。

“不吃,你吃。”老头眼望向山娃的背后。

芒种看出老人已眼瞎,心里难受得像被刀搅。他走向前,说:“山娃爷爷,您老吃吧,山娃还有呢。”

“你是谁个?你不是老八。”老人思维很清晰,警惕地转过头,冲着芒种的方向。

“爷,我叫冯芒种,是‘姚记药铺’的学徒。”芒种回答说。

“啥?你姓冯?你爹叫啥?”

“冯德同,过世了。”

“你给姚大金做学徒?!”老人继续问,语气透出惊愕。 HzVFjblG9EgKnH2uNPZps6qeBOrZS5gsAGWN6rr6hYQbXmoU7lzEFTReAWzNDz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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