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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芒种赶忙折身又跑了出去,到刚才摔跤的街口拐弯处,喘着气对仍缩成一团,胸口贴膝盖坐着的吴水山说:“你等等,我回家烧饭,做好给你捎点来。”

“嗯!”小叫花的眼眸再次闪出点点晶莹,只是这一次与刚才的纯真无邪不同,更多了兴奋和感激。

芒种冲回金大爷家宅子,和面切菜,麻利地烧饭炒菜,然后拿一块生的大白菜叶子,连梆子一起,洗净,甩干水,包了一团面饼和炒的豆腐干、土豆块,甚至还夹了一片咸肉。

把饭菜包塞进怀里后,芒种对裹过小脚,不咋出门的金大娘说:“金大娘,我去请东家和龙大哥回来吃饭。”

老板娘还未及答应,他已一只手伸进怀里,一直捧着饭包,踏上了每日至少要往返5、6趟的街巷石板路。

这回,他走得很小心,因为他不能摔倒,不能把这来之不易的饭菜糟蹋在路上。

“水山,过来,过来。”芒种在离小叫花不远处的一个小旮旯小声唤道——这条街上的居民、老乡,大多知道自己是姚大猛家的下人、姚大金老爷的学徒,若是瞧见他一个下人拿东家的饭食做好人,讲给两位大爷听,甭管有心还是无意,都够自己吃一壶的。当然,猛大爷还好,最多责怪两句,金大爷就不一样了,肯定要自己滚蛋。

吴水山蹦起来,乐颠颠跑到旮旯角,激动地看着芒种。

“呐,快吃吧。”芒种掏出饭菜,那充当包袱的白菜叶子在温度、走动和摩擦作用下,透亮得快熟了,像是很难再多撑一分钟。

“谢谢芒种哥,我拿回家给我娘吃。”吴水山双手捧着饭包,闻着久违的热面饼、土豆、菜油交织的浓香,开心地说。

“你有娘?”芒种吃惊地问道,“有娘咋还出来讨饭?”

这话中,既有他认为有父母不至于如此困苦的不解,也有一股酸意——还以为这小叫花比自己惨,无依无靠,没想到人家有娘!这一点,就比自己强一万倍!

“嗯,我有娘。”吴水山带着点骄傲地说道,然后快步朝背街奔去。

芒种失落地朝药铺走,不时抬头看看四周,叹口长气。

铺头的瓦檐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跌下水珠,小贩们摆着摊,吆喝路人,祈望他们驻足帮衬,高处都是枯无一叶的大树,与它们树杈间的暗黄鸟窝浑然一色,互为陪伴……

他没注意到,他和小叫花交谈的一幕,已被隔壁小酒馆的探头招呼客人的伙计看在了眼里。

这些日子,生活在1988年的张惠雨,正在欢度春节,享受寒假。

看春晚、走亲访友、给祖宗上坟、撒铁花、逛庙会,是赤原县居民过年期间的保留项目。小雨一样没落下,充实而欢乐。只是大年初一那天,她和冯芒种一样,都躲不开各自“家长”的监管,都无法赴约,算是一点小遗憾吧。

节目都差不多参加完了,小雨又开始疯狂赶作业。

父母的假期长度,当然都比不了小雨的,对她的作业情况,也跟不了太细。

一天晚饭后,妈妈许恩华走到她身后,从书桌上随手拿起一本——那薄薄的32开小本子封皮上,画着雪花和雪人,写着“数学寒假作业”。许恩华知道数学是小雨的弱项,便准备翻开看看完成进度。

先直接到最后一页吧,前半页的小题,都答了,下半拉的大题空着。

嗯,不错,整本作业只差最后一题了,许恩华嘴角上翘,正要表扬她,谁知手指往前惯性一划拉,再打开一页,也是只写了小题,大题那题干下面,白白地一片。

许恩华面部肌肉收紧,眉头往一块挤,但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想或许巧合吧,就这两页没做完。干脆从头检查,这一查,肝火旺了——80%的页面,大题都没写!

张惠雨感觉背脊发凉,缩着脖子等挨批。

“怎么回事?小雨,空着这么多?”许恩华忍住火气,只是略带生气地责问道。

“有些不会呀。”小雨倒实诚,不拐弯抹角,直接照实回答。

“唉……不会就问嘛。”不懂就问不是天经地义么?跟大多数为孩子学业操心焦虑的母亲一样,许恩华觉得不可理喻,且心累。

“你们不在家,咋问?”小雨嘴一嘟,好像还委屈了。

“文英呢?你的好朋友。她数学好呀,问她呀。哎,怎么都不见她来家了?”妈妈忽然想起了这茬。

“我才不……”这俩字,小雨脱口而出。她本想说“我才不理她”,但她反应快,知道如果据此回答,妈妈肯定刨根问底,牵扯出自己跟区文英的“矛盾起因”,又将掀起一场关于自己精神是否真有问题的探讨,便改口说,“我才不好意思问。”

“知识学到脑子就变自己的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小时候,能有时间坐下来学习,都不知道多高兴,放学就要去……”不好意思问?许恩华更不能理解。

“我知道啦,开学前保证完成就行啦。”

小雨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若是任由妈妈讲下去,那些自己听过几十次的父辈童年的艰苦故事,又得被全盘翻出来。

“知道就行。明天去找文英,不懂的就去问懂。好朋友嘛,就是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嘛。”

许恩华把要求讲明后,放下女儿的数学寒假作业,拨开塑料珠子穿的彩色门帘,走向在外屋看电视的丈夫。

张世明把电视声音调得很低,妻女的对话都听见了,好奇地问道:“哪个文英?”

“区文英呀,你们区副厂长的女儿。忘了?前两年常来咱们家玩。长得跟她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恩华答着话,坐到了丈夫身边,把手作出环抱状,伸向木沙发前的火炉取暖,上面一只铝水壶,翘着弯嘴,吐出滋润屋内人身心的热蒸汽。

“区厂长……哦,是,想起来了,前几天在厂里碰见他,他还问起小雨。”张世明思索了一阵,提起这事。

“问啥?”烤热了手,许恩华又把毛活从身旁拿起,一手挽线,一手穿木针地织起了毛衣。

“没啥,就问我家姑娘最近咋样。”张世明淡淡地回道。

“哦,人家还很关心你的嘛。哎呀,这年都过了,忘了送几盒糕点去,区厂长管后勤,到时分房啊,还少不得要求他呢。”许恩华手指娴熟地翻飞,思维则紧跟丈夫——手脑分离,并行不悖,这是女人才有的“特异功能”。

“嗨,几盒糕点,人家也瞧不上眼,还不如不送。”丈夫轻笑了一下。

“你这人呀,榆木脑袋,就知道搞技术,抓产量,当劳模,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许恩华假嗔道。

张世明听出妻子明贬暗扬,很是受用,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懂,端屎端尿十几年了,不还是个兢兢业业的小护士?”

“我乐意,咋啦?有本事,以后老了别让我给你端屎端尿。”妻子抬起左手的毛衣签子,拿尾部戳了戳丈夫胳膊,眉眼都是笑。

夫妻俩聊扯打趣着,小雨在里屋眼睛看着作业本,耳朵却像小喇叭,朝外屋伸得老长,把父母的话都收了进来。 y5EAXQQ+Oo2xZSGLvDAs/GhyLwJPu71hdGpNEVSpwEX9OL5RLwZ2ye9m3od29G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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