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
你的生命中是否会有这样的异性,在你开心的时候陪着疯陪你笑,在你痛苦狼狈的时候,对你说:别哭,有我呢!
毛峰是我的男性朋友,我一直把他当姐们来着。
他有着伪娘的长相,Gay的气质,运动员的身材,爷们的血性。
他会吟莎士比亚的诗,会跳迈克尔杰克逊的舞,写得一书好书法,唱得一曲好情歌,更重要的是,他不在意我的胸部尺寸是A还是C,不在乎我的脸大但眼睛小,不介意我的名字是本土时尚还是中外合资。
他对我掏心掏肺恨不能以身相许,而我却只想跟他拜把子。
用美芳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来说:“我们都是你的邮递员、救援队、消防栓、电灯泡。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你货真价实的姐妹,而毛峰最多只能算一备胎。”
大学毕业,我们像许多同学一样背负行囊准备去投奔远方。
当时毛峰拉着我右胳膊说:“小木,跟我一块回北京吧!你以前不是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天安门逛过王府井爬过八达岭吗?”
他说得挺押韵,可我才不上这个当。
“你半个北京人,当然想回去了。可我在北京人地生疏举目无亲,上一届学长去当了北漂,现在还住地下室呢。况且北京多冷啊,听说还有沙尘暴。”
他又提议:“要不咱们去深圳?那不冷,大冬天的还能露着小胳膊细腿走在沙滩上。”
他画的饼又大又圆,我还是无动于衷。
“可是深圳我照样举目无亲,那里的地下室不知道有没有蟑螂和老鼠?我胆子小,害怕。”
他没好气道,“你就别纠结地下室了,我是不会让你住地下室的。”
我耸了耸肩,最后选择是上海。即可以满足我出去闯荡的愿望,而且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离杭州不过 170 公里,哪天真混不下去了,至少回杭州的车票不会贵到哪儿去。
美芳则选择留在了杭州,她对我说:“我知道哪里的小笼包好吃,哪里的茶香鸡更便宜,回学校坐几路公交车,胃病犯了知道看哪位医生,哭的时候不至于没人递纸。”
我在上海浑浑噩噩的混了大半年,干着早九晚五的工作,每天两点一线挤地铁。
一到冬天我就伤感,一伤感就会染上风寒感冒。
那会儿美芳去了她的毕业旅行,她胆儿挺肥儿,一个人去了墨西哥流浪。她有时候会给我打国际电话,为的是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
“妞,你在干嘛呢?”美芳打电话从不废话。
“在感冒呢。”我擤了擤鼻子。
“说了多少次让你穿秋裤……”
“你真唠叨……”
“快到一分钟了,我先挂了,省得费钱。”
挂完美芳的电话后我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直到接到毛峰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我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心?有没有吃饭?说了一堆废话以后,他问我有没有收到他寄的大枣,是他前阵子去新疆专门给我带回来的,路上没舍得吃一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好难过。
我新交的男朋友不到一礼拜,我还没来得及把他介绍给我的这群狐朋狗友,也没来得及过年把他带回家见父母,那哥们就跟我说:“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不合适。”
分手的方式有千百种:我们性格不合,我们兴趣不一,我们饮食习惯不同,我们的宗教信仰不允许,我们肤色不一样,我们性别不合适……
我觉得最扯淡的就是: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不合适。
如果真觉得我是个好姑娘,又怎么忍心甩了我,怎么忍心看我感冒连通让我多喝热水的电话也不打。我感觉自己像得了不治之症,心痛得好厉害,浑身还没有一点力气。
毛峰听出我的异样:“怎么了?”
我扯着乌鸦嗓子说:“感冒了。”
“严重吗?”
“已经吃药了。”我顿了顿,有些难过:“其实我失恋了。”
“又失恋?”
“……”
“这第几次了?”
“……”
他估计听出我不想搭理他,毕竟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不仅是人性的泯灭,也是道德的沦丧。
“严重吗?”他补充道:“我说你的感冒。”
我扯着公鸭嗓,没好气道:“你有药啊?”
“你有我啊。”
这年冬天下起了漫天大雪,每天下班路上我总感觉耳边在唱《白毛女》选段《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有次回家忘带钥匙了,房东电话又一直占线,我决定步行去房东家拿备用钥匙。
谁知脚底一滑,生硬硬从楼梯铺子摔了下去,最后手夹在了楼梯扶手里,脸没着地,但浑身上下多数淤青。等我感觉到撕心裂肺疼的时候,左手手腕已经变形。
我感觉屁股被什么东西硌得慌,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也摔开了花。
楼下好心的女生看我摔得动不了,大雪天拦了辆出租车把我送进了医院。
好不容易我到了医院,我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我对护士说挂骨科。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说没有骨科。
我告诉她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看了眼我的伤口,用手无情地戳着我的手腕:“有没有知觉?”
我疼得直叫唤:“疼疼疼疼疼疼……”
她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一看摔得不轻,骨头搞不好都碎了。”
我心里一咯噔,手该不会真就废了吧?
后来她给我挂上了外科的号。
我记得以前我犯胃病的时候来医院排队挂号交费,来来回回跑上几圈,等到医生面前的时候胃就不痛了。但这次不行,等我被推到医生面前的时候,手腕已经肿得像脚踝那么粗了。
医生给我左按右按,我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他大笔一挥,让我先去交费再去拍个片子。
我咬着牙跑下跑下,我求着那些人能不能行行好让我插个队先把钱给交了,我怕再多耽误一分钟自己就离残废不远。
我拍完片子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
一个人飘泊在陌生的城市,害怕下班回家,路上灯火阑珊,没有一盏为我而亮。害怕出门迷路,去个附近的商场要向路人确认好几遍。害怕周末到来,除了短信验证码和推销电话,再没熟悉的朋友敲响我的房门。害怕生病吃药,怕死在出租房里没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痛的,等我再次坐到医生面前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感觉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向我抗议示威。
医生看着我那片子,时儿眉头紧蹙,时儿沉默不语,时儿摇头叹息。
我一把扯着医生的袖子,“医生,怎么样啊,我的手还得治好吗?”
我还这么年轻,还没交男朋友,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梦想,我不想变成残废。
医生不慌不忙,他一边写着我的病历,一边淡淡地对我说:“你这种情况只能手术,最好现在就办住院手续,明天会对你的情况进行会诊。”
给我办完住院手续后,医生准备下班。
我眼泪巴巴地抱着他的大腿,“医生,别走,我疼,快疼死了。”
医生塞给我几颗止痛药,就下班回家见老婆孩子。
那时已是凌晨,我疼得实在睡不着,开始感慨人生,总结自己命运多舛,脑补一出悲惨世界之类的大戏。我还给远在墨西哥的美芳和在北京的毛峰纷纷去了电话,那语气跟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寿命只剩最后三个月差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我发现毛峰坐在我床边正盯着我。
他身上披着件军大衣,跟爱斯基摩人似的。
“你怎么来上海了?”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昨晚接完你电话后,就买了张机票连夜飞了过来。”他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很累。
他递给我热乎乎的小笼包,还有两碗豆浆,我喝甜的,他喝咸的。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鼻涕泡直往外冒。
毛峰递给我张纸,“被感动哭了?”
我嘴硬道:“被手给疼哭的。”
手术进行得还挺顺利,打完石膏后又在医院住了好长一阵子。
那段日子毛峰白天给我送饭,晚上干脆睡在我旁边那张空床上装病人,身上就盖着那件军大衣。有时我疼得直掉眼泪,他就喂我吃东西,陪我看电影,给我讲笑话。给我跳机械舞的时候,还引来了护士们的围观,小护士们一脸羡慕地对我说,找男朋友就得找这样的。
住院那阵子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挂着点滴,生活不能自理。
我最怕挂点滴,从早上七点钟一睁开眼睛就开始挂点滴,一直挂到晚上十点多。
有次我自己试着自己来吃药,药刚送到嘴边就发现针头好像刺到肉里去了,血也开始倒流。毛峰赶来的时候吓坏了,满世界找护士,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好不容易找来了一个护士重新给我扎针。
护士走了以后,毛峰冲我吼:“你瞎动什么,吃药不会等我来啊?”
我是真疼啊,右手现在也跟废了似的,手背青一块紫一块全是针眼,有时候稍稍把手动一动疼到心窝里去了。
我又疼又委屈,“我现在像个废物。”
毛峰慌了,赶紧安抚我。“我不是凶你,我刚才就是太着急了,你也不瞧瞧,那盐水瓶都快变成血浆袋了。”
“我要是手废了怎么办?”
“不会废的。”
“如果废了怎么办?”
“你有我呢!”
毛峰三天两头接到北京公司催他回去上班的电话,那时候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出院了。毛峰问我:“要不,跟我回北京吧,至少有我在。”
我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呆在陌生的城市了。
我现在只想回杭州,跟着美芳一起祸害杭州的有为青年,然后喝酒吃肉,孝敬父母。
后来那几年,毛峰回北京了,混得风生水起,还当了项目经理。
他还是会经常的给我打电话,问候我未来的男朋友,还是会经常寄东西给我吃,也不管我爱不爱吃。
有阵子他去俄罗斯出差,给我寄来一堆黑巧克力。我有吃甜食的爱好,那阵子甜到忧伤,不仅胖了几斤,而且还蛀了两颗牙。
生日前夕他问我要什么礼物,我想也没想就说我想出去走走。
当天他给我订了张飞北京的机票,还没皮没脸地打趣说,愿意做我的三陪——陪吃、陪喝、陪玩。
我拿着飞机票心里直骂毛峰你大爷的,为了过个生日我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全打水漂了,但我还是屁颠屁颠拖着行李飞去了北京。
毛峰开着保时捷来机场接我的时候,我几乎没敢认出他来。
他把我塞进了副驾驶,给我系上安全带。我坐在真皮坐椅上,听着车里放着的莫扎特,闻着他身上散发的宝格丽的香水。以前从来没觉得他穿白衬衫配牛仔裤这么帅过?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我问他车哪来的?
他说昨天刚提的。
我开始调侃起来:“小伙子,以前只知道你混得可以,但没想到你混得相当可以。”
毛峰最讨厌我喊他“小伙子”,猛得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没把我从挡风玻璃给扔出去。
我缓过神来对他吼,“毛峰你大爷的,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爸妈当儿子他们还不要呢。”
毛峰一听咧着嘴乐,“不当儿子,去当女婿行不行?”
我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
后来,他带我去了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带我逛王府井给我买糖葫芦吃。
我们在故宫的时候,我接到美芳的电话问我在哪,我告诉她本宫正在逛御花园。
我们还去爬了八达岭长城,累得我两条腿抖成筛子。
回杭州那天,毛峰把我送到了机场。
临别的时候,他又问我:“要不,就留在北京吧?至少有我在。”他怕我还纠结地下室,承诺道:“我说了,不会让你住地下室的。”
我摇了摇头。
我害怕我留下来,终有一天会失去他。
爱情的保质期短的可怜,可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
那时的我很贪心,贪心到只想要一辈子。
正所谓喝凉水塞牙,穿道袍撞鬼,因为陈逸侬的出现,他要让我尝后悔的滋味,他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我最终被炒成了鱿鱼丝。
无论大老板对我流露出多么肯定的眼神,词藻经过了多少次修辞,语气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欢迎有机会再次合作时,我都觉得他是个只看裙子长短不看能力高低的老色鬼。毕竟,陈逸侬这个项目是我“牙齿咬碎”才拿下来的,可项目却半道落到了新来的漂亮小姑娘手里。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离职的人抱的是个纸箱,在众目睽睽之下洒脱离开。而我走的时候挺落魄,手里拎着的却是两个超大号的沃尔玛购物袋,水杯和勺子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响了一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被炒了。
我寄居在胖子家百无聊赖,一天天无所事事。
胖子是个好人,整天关心我的吃喝拉撒还有各种哲学问题,诸如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再次接到毛峰电话的时候,满怀忧伤。
毛峰仿佛听出了我心情不好,“小木,你怎么了?”
我仰天长叹:“我失业了。”
他笑笑:“没事,有我呢!”
几天后毛峰把行李拖运回了杭州,他出现在我跟前的时候我以为在做梦。
“你怎么回来了?”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知道你在杭州混不下去了,回来罩着你。”他摸了摸我的头。
“可你在北京不是挺好的……”我都替他感到扼腕可惜,小伙子实在是冲动,太冲动了。
“北京再好,可是没有你……”他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胖子和美芳,“们……啊。”
后来,我才知道,从那次我从北京回来后,毛峰就一直向公司申请调来杭州。我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很温暖,暖到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我不愿醒来。
年轻的我们总喜欢背负行囊去投奔远方,但远方究竟在哪里?我们哭过,痛过,爱过,挣扎过,孤独过……
你的生命中是否会有这样一个人,在你开心的时候陪着疯陪你笑。在你痛苦狼狈的时候,对你说:别哭,有我呢!
“有我呢”比一千次一万次的“我爱你”要动听的多,也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这种温暖像是长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