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新九郎天生厌恶武艺,光是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就会浑身颤抖。虽说已年方十九,正是男子汉的年纪,却还穿着半成人样式的年轻侍从振袖,独自躲在宅邸深处的房间里,把玩着心爱的画笔。
身为武门子弟,新九郎如此没出息的性格,自然让兄长重藏极为不满,不知为此与他激烈争论过多少回。然而,新九郎的天性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愈发沉迷于绘画、吹笛、摆弄庭院之类与武艺无关的爱好。到如今,重藏也只能将他当作被弓矢之神抛弃的武门异类,索性放任不管了。
就这样,春天总是在新九郎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静谧悠然。今日,他又靠在窗边的朱漆桌旁,沉浸在绘画的遐想中,浑然忘我。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沉稳的庭下屐的脚步声。
会是谁呢?
他不经意地从窗口探出半身,望向庭院,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这般宛如从天而降的惊喜,也只有在此时才会出现。只见一位梳着笄岛田发型的女子,沐浴在春日暖阳下,身着琉璃绀色底、金线印染千草花纹的振袖,高高系着唐锦质地的钵形木带,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她与新九郎目光交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如虫羽般绚烂的口红色泽,皓齿轻露。
“啊,你是——”
新九郎情不自禁地出声,随即涨得满脸通红。因为她正是那日在如意轮寺的梅月之夜见到的,那如血海般恐怖场景中,令人难以忘怀的女子。
“前些日子,承蒙您多方关照。”千浪心怀感激地走近窗边,优雅地露出白皙的脖颈,微微低头。
“那今天是……”新九郎强压着内心的悸动,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
“父亲的伤势稍有好转,所以我随他前来,向您兄长表达谢意。”千浪说着,不知不觉间已慢慢走到新九郎的窗外。
“这样啊……”
胭脂与香囊散发的浓郁香气,如风暴般搅动着新九郎年轻的热血。他涨红着脸,垂着眼眸,视线被画具盘深深吸引。
“呀,您画得真好……”
千浪如轻咬麝香般的轻柔气息,萦绕在新九郎耳边。他仿佛能想象到那如墨黑发的丝丝凉意,几乎要触碰到自己脸颊,一时竟忘了回应。
“这画法不像是狩野派的,您是学习土佐派的绘画技法吗?”
“只是随便画画的儿戏之作。”
“画得真的很棒。”
千浪不经意间将圆润白皙的手伸到桌沿,新九郎慌乱中下意识地伸手按住。紧接着,他感受到千浪那带着撒娇意味的力量,炽热得让人心跳加速。新九郎佯装抗拒,却用力地回握住那只手,握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其嵌入掌心。两人仿佛被炽热的情焰包裹,如同置身于伽罗油的温柔火焰中,沉醉不已。
就在这时——
“千浪,千浪。”父亲作左卫门的呼唤声传来。
“是,是!”
千浪慌乱地挪动脚步,沿着庭下屐的声响匆匆返回前厅的别室。
突然,一个男人如受惊般从床下猛地窜出,一头撞在千浪胸口。
“啊哟——”
千浪身形一晃,那男人便如脱兔般向后门逃窜。
作左卫门见状,大喊道:“可疑的家伙!”说着便飞身跳下,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枚脱手的手里剑如疾风般朝作左卫门的脸飞来。作左卫门猛地压低身形,那歹徒趁机攀住后院的围墙,纵身一跃。
“混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春日重藏飞奔而来,手起刀落。歹徒惨叫一声,血花飞溅,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这家伙就是刚才扮成游历武者混进来的矢仓伝内!”重藏迅速搜查死者的怀中,掏出两三份文书,“您看,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家伙可疑,果然是大月玄蕃派来的奸细。”
“不愧是奸猾的玄蕃,想必是知晓您的厉害,担心您参加比试,所以提前派人来打探消息。”
作左卫门对敌方的周密部署惊叹不已,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两藩之间的冲突正愈演愈烈。
果然,第二天,城镇的各个路口都竖起了告示牌。告示显示,与宫津藩的剑道大比试将于今年也就是承应元年的四月二十八日,在领地边界的由良川广场——桔梗河原举行。
福知山的军民们,听闻这场比试的传闻,兴奋程度远超生田马场那次,陷入了狂热。从宫津城下赶来的一位市民称,京极家那边也是一片喧嚣。传言说,凭借大藩的权势,他们已派人在近国四处搜罗知名剑客,甚至做好了一旦比试失控,便展开一场血雨腥风决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