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在这同一座男山八幡的境内,有一个浪人并非前来参拜,而是四处徘徊。他的面容藏在大大的熊谷笠下,连嘴唇都看不见。身着带有铁纳户纹的衣服,肩膀宽阔,腰间系着石织的带子,双手各持一把大小不同的大锷刀,穿着菖蒲革的足袋,脚步声悄然,他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后,便不知去向。然而,深夜过后,同样身形轮廓的人又出现在星光下,如鬼魅般跟在千浪的身后。
当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人,做梦也没察觉到这样的动静。
“千、千浪姑娘,杀了我吧!”新九郎的声音悲痛至极。他右手持着的刀尖,在千浪胸前微微颤抖。
“好啊!干脆……”
千浪并未从那刀刃前退缩分毫。她强自镇定,努力保持着仅存的理智,握住了新九郎颤抖着持刀的手腕。同时,她右手迅速抽出怀中的短刀,“唰”地一下,直指已然面如死灰的新九郎的咽喉。
“往胸口……往胸口刺吧。”
就在两人的白刃如绫缎般闪烁的刹那,突然出现的浪人的一脚,从下方猛地将两人的手臂挑开。
“啊!”两人被这一挑,松开手后仰面摔倒,与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对视,心中一阵惊悸。
一时间,三人陷入了无声的僵持。
千浪紧紧握住怀中短刀的刀柄,大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踢我们!你究竟是什么人!”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铃声般在四周回荡。
“千浪——”熊谷笠下,这时终于传出一个带着沧桑的声音。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千浪心头一紧,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谁?”
“你应该不会忘记。我就是在如意轮寺后的梅月之夜,你所见过的大月玄蕃。”
“啊!”
“今晚,我绝对不会再让你逃走。与之前不同,如今的玄蕃,已是三界流浪的浪人,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带你去别的国家,实现我的心愿。所以我早就一直跟着你!”
“呸!真恶心!我千浪已有与春日新九郎的誓言。”
“哦,你选了个好夫婿啊。兄长重藏残废了,他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这个在丹波、丹后出了名的胆小鬼武士,就是你的良人吗?哈哈哈哈!”
一直如石头般沉默的新九郎,听到大月玄蕃这般当面辱骂,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反抗怒火,从骨髓中直直往外冒。这股热血,瞬间驱散了他平日里的懦弱,让他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玄蕃满脸憎恶地盯着他们。
“与其和这样的男人殉情,想死的新九郎,你就自己去死好了。千浪,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可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就把这没用的命丢了。”
“你这话太过分了!谁会听你这种人的指使!就算死,我也不会做恶魔的妻子!”
“这不过是女人的陈词滥调。等你被强壮的男人紧紧抱住,就会失去反抗的力气,把现在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跟我走吧。”
“不!”
“乖乖跟我走,这才是明智之举。”
“你别太无礼!”千浪用力挣脱被抓住的手臂,右手将藏着的怀剑猛地抽出,朝着玄蕃的胸口刺去。
“你这泼妇!”玄蕃侧身一闪,看准寒光,一把抓住千浪的手腕。
千浪拼命呼喊道:“新九郎大人,别让恶人得逞!”
“哼,这个碍事的家伙,先解决你!”玄蕃说着,如闪电般拔出鬼丸包光的大刀,朝着新九郎狠狠砍去。
“啊——”
新九郎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慌乱中用右手的胁差横着抵挡。“咔嚓”一声,迸溅的火花刺痛了他的眼睛。
“别乱动!”
在玄蕃眼中,如婴儿般不堪一击的新九郎,已站立不稳。当他准备再次挥刀,风声呼啸之时,新九郎惊恐的呼喊声中,千浪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如梦如幻,两人如飞鸟般,冲进黑暗中拼命逃窜。
“混蛋!”
玄蕃被树根绊了一下,趁着这间隙,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在七八丈外越跑越远,他怒不可遏地追了上去。
在黑暗中,“哒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前方,传来“轰”的一声,那是水流冲击岩石的声音。
那里,正是音无濑川的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