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岛甲斐守今日在吟味所(审判厅)罕见地大发雷霆,厉声呵斥道:
“住口!从刚才起,无论问什么你都只说‘您说得对’,这样如何能看清真相?到底愿不愿意和解,给我说清楚!”
白洲里的七八个町人,如晒干的比目鱼般匍匐在地。中间二人应是诉讼当事人,一个是六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的老妇,穿着碎花小袖和服,系着简朴前带,不停抹着眼泪;另一个是四十五六岁的小个子町人,畏畏缩缩的温吞模样,蜡黄皮肤透着病态,低垂的细眼里泛着青黑。
甲斐守的怒火,正是冲着这个男子。
后方待命的町名主与随从屏息凝神,紧盯着放贷人彦兵卫如何应答。
“是。”彦兵卫弓着单薄的身躯,像捣米虫般反复叩首,“大人所言极是,千真万确。”
“简直对牛弹琴!你只需回答是否接受半田屋遗孀的条件!”
“惶恐!此事实在……”
“你不愿和解?”
“若能将本息如数归还……”
“那还打什么官司!彦兵卫,你此生就不想做件善事?”
“善事自当尽力而为。”
“坊间称你为恶鬼,但本官看来,你本非歹人,只是高利贷这行当将你变成了鬼。”
“大人明鉴。”彦兵卫眯起细眼,谄媚地仰视奉行,仿佛见到故交。
“若做件大善事,世人自会改观。不如撤回诉讼,与旧主遗孀和解。半田屋不是你年轻时的东家么?逼得旧主家破人亡,如今连祖宅都占了,难怪世人视你如蛇蝎!”
“是。”
“半田屋遗孀——”
甲斐守转向老妇。阿末正为这番调停感激涕零。
“看来彦兵卫已被说动。你欠款利息过高,就按先前所言降息,本金分年偿还。”
“……”
老妇哽咽着叩谢。甲斐守自觉又行了件令法然上人欣慰的善举,心境豁然开朗。
“可听明白了?”
“多、多谢大人!那现住的店铺……”
“只要按时还款,彦兵卫自无异议。对吧?”
彦兵卫露出微妙的笑意:“大人这般裁定,倒像是您在给半田屋放贷。恕难从命,那钱终究是我的。”
(这混账!)
甲斐守强压怒火:“把借据呈来!”
他逐字审视文书,试图找出有利于老妇的漏洞,然而借据条款滴水不漏。法令,本就偏向债主。身为执法者的甲斐守,从未如此刻般感到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