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刚下起小雨时，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在高架桥上的转弯处，抱着熟睡的孩子，拖着一只布面行李箱，漠然地走着。一辆红色的轿车，远远地就放慢了速度，从她旁边经过，又开出百十米远，才逐渐加速，消失了。很多车辆飞速驶过她的身旁，带起的风尘不断改变着她那深褐色齐肩头发的外形，好像丝丝都在自动弯曲打卷。她就那么走着，在这漫长的高架桥上，原地踏步似的走着，就像终于找到了一条不会有终点也不会遇到任何人的路。透过通往露台的那道玻璃门，能看到晦暗天空下的几把阳伞，还有些椅子，而在露台尽头，则是一道两米多高的墙，上面的水渍像影子似的，每天都在改变形状。感觉有点睁不开眼睛时，就站在那道玻璃门前，看外面的景物。电话里对于场景的描述充满了停顿，但即使是能听到呼吸声时，也听不到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就好像车子不是在行驶中，而是停在了什么地方……除了声音的间隙，所有借助声音出现的场景都像影子似的飘浮在那里，再过几分钟，它们就会微缩凝固在视界的边缘。两个运动中的事物该如何来分享某些静止的瞬间呢？不管怎么说，空白要么产生浮力，要么产生下坠的重力，而稀薄的空气……困倦的人们从来不会被随意收容，也摆脱不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只能磕磕绊绊地走到角落里，看着某些影子般的东西，感觉自己其实是处在飘浮的状态，可整个身子又是那么重，像灌满了铅。那些从遥远国度带回的画册里，有几百幅画都是以脸为题材的，男男女女的脸，要是长时间地翻看，就会让其中没有的一张脸慢慢出现，疲倦的旅行者，在提高车速的过程中驱逐睡意地不断纠缠，她能感觉得到某种轨道的存在吗，就像星辰那样？就连那个踩着滑板车飞奔的男孩也有轨道，在那个下沉式小广场里，在很多影子间穿梭来去，远远看着那个陌生人，有时他会把那个小滑板车丢在广场上，不声不响地走过来，看那人的脸，然后又忽然转身离开，找回它，继续飞快地滑行，在那个渐渐蓄满黑暗的广场上，寻找着散碎的光影，滑过它们。其实很多想象最后都可以回到原始的起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