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公交车摇晃着加速，车内灯熄灭，外面各种光线错落而入，不时形成多重光影和明暗斑点，随着车身的晃动转换形态。一位老人，有六十几岁，之前一直在跟旁边那位中年女人聊着什么……她清瘦，语音温和。过隧道前的那一站，他们彼此道别。她下了车，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老人侧着脸，注视着车窗外，黑暗摇晃了一下，但他的目光并未追随她的身影，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的身体在不时地抽动，主要是肩膀、手，帕金森综合征的表现……后来他抱紧双臂，可仍旧抽搐不已，无法遏止，不过没关系，他显然不在意，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抽动不已的身体，只不过是像抖动的公交车身一样，并不是他本身，真正的他，只是身处其中的体验者而已，或者就像海面的波浪，而他是变动不息的海本身，不需要在意这抽动，以及在周围所引发的微妙变化，除了外面的夜色，时隐时现的灯光，忽然明亮的隧道，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说视而不见。不知什么时候，他闭上了眼睛。身体继续抽动，外面金黄色路灯光圈不时落在右肩上，在某个转弯处，还照亮了他那光秃秃的头，那一小簇摇晃的光仿佛是从他体内浮出并短暂停留在那里的……他闭着眼睛，微皱眉头，面部皮肤与肌肉还是平和的，即使细看，也看不出有局促或松弛，就好像它们在他无意识时自行达成了某种和谐。其实抽搐的还有脖子和左眉，它们是贯穿了整个身体里的抽动动作的末端。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就慢慢地唱起歌来，声音很轻，也很低，无论怎么仔细去听，在这动荡的车厢里，都不可能听清他唱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