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静态的雪,是不用担心的,只需短暂的凝视,就会被静落的雪花引入惬意的时间停顿……持续的重复与变化融为一体,在这里,重复就是变化,而变化即是重复,要是定格,每个瞬间都会有所不同,当它们是匀速运动的整体时,就没有任何不同,没有哪个瞬间能从中分割,要是非得说有,那也只能说它们整体就是个瞬间,无始无终的、弥漫无际的瞬间。如果世界从未出现倾斜,就不会有任何气流涌入这个瞬间,将这种近乎完美的封闭状态破坏,但这几乎不大可能,因为任何随意萌发的念头都会导致世界的倾斜,转眼即是四处漏风的世界,无处不在喷涌雪,那正从空中疾落而下的,也仿佛不过是刚被气流抛入夜空深处又重新飘落的雪,看起来它们根本不像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面,来自那些看不到的孔穴缝隙里,由于力量反常,它们每个被抛到空中时都会破碎成粉末,迎着新涌上来的雪花笼罩着,就跟雾似的……电话响了很久。灯亮着。窗帘左下角没完全收拢,露出一小片黑暗,带着玻璃上的水汽,还有外面阳台玻璃上厚厚的霜花,而外面旋涡般的黑暗,则仿佛无限膨胀中巨大无边的黑气球,它吸满了冷湿的气息缓慢摇晃着,还能再吸纳更多的,以更为缓慢的方式,越来越慢地摇摆着,在那里,不远处。隔壁房间里,那个男孩正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浮想。电话不响了,像是刚从液态变成固态的某种东西。而孩子的母亲正推门进来,刚洗过澡,头发湿的,之前结过冰,现在正融化变软,有些发丝贴在脑门上。没人知道电话响过很长时间。而打电话的人,是坐在窗前的六十多岁的女人,她之所以拿起电话,只因一直在看外面的风雪,陷入了忧虑,或许觉得世界并不只是略微倾斜,而是在继续倾斜下去,从一个方向,到多个方向,她需要对某些东西有点把握,哪怕只是一点点,于是她拿起电话,听着,等了很久。当然她不可能知道,在远处,另一条电话线路上,正在通一个漫长的电话。一个年近七十的男人,在跟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不停地说着……他谈到生活,需要一天天地过,谈到物价与利息,还有在这城市里毫无安全感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什么样的底线是不能放弃的,只能自己承受自己的错误,当然他避免用这个字眼,其他的他都不能允许……奇怪的是,他没谈天气,没提下雪的事,这么大的风雪,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不存在的,即使正在发生也没有任何意义……似乎在他的世界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都不会影响其思考进程,他只需要清晰的东西,比如一天就是一天,一小时就是一小时,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一秒就是一秒,仅此而已……当然,实际上他很少会用小于“天”的单位来计算时间。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对于他来说,想象只能意味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