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下雪前一天，他搬到了这里。随身带着的，除了那些绘画用具和一些日常用品，就是那三十六本书，不多不少。看上去像船舱的工作室里，四处透着寒气，待上一会儿就冷得透骨。可他并不在乎，至少他说他不在乎这些。他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把那些书逐一读过。几周前，医生告诉他，你必须停止工作，只能休息，否则身体随时会出问题……不是哪个部位，是任何一个。他自嘲道，唯一没坏的是那里，因为早就不用了。他喜欢说话。你们抛给他任何一个话题，他都能轻松谈上个把小时，直到新话题出现。一个年轻人有些惭愧地告诉他，某天您在某校举办的艺术讲座，我有事没去成。他立即将那天讲座的内容完整地复述给年轻人听，整整用了一个半小时。让人不得不赞叹他的记忆力。他笑道，是啊，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你们就说，当然是好事了。他沉默良久，忽然又笑道，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六十岁了，总是希望自己能忘掉些不想再记得的东西，却始终都做不到。他说，我更希望能像你们那样，年轻，什么都可以不记得。他生在上海，工作在澳门，后来在新西兰定居。据说，他家院子的外面，走出去不到五十步，就是海滩了。而且，那里的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