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阴影中。
唐义贞低沉而痛苦的声音传来。
大魏贤德文皇后孙氏,武安帝发妻,也是太子唐其的生母。
二人夫妻伉俪,感情极深,孙氏三年前因病离世,唐义贞悲恸过度,罢朝一月有余,甚至一度病重卧榻而不能起。
唐其融合了记忆,深知孙皇后在唐义贞心里的份量,绝对不下于长孙皇后在李二心中的份量。
所以能救他的,只有这位贤德文皇后。
听见阴影里唐义贞轻唤皇后的声音,加上他止不住晃动的身形,唐其知道自己赌对了。
于是果断将怀里抱着的孙皇后灵位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摆在地上,正了正衣冠,然后郑重的对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不孝,辜负阿娘教诲,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苟活于世。”
“阿娘,孩儿来找您!”
说罢,他二话不说,抱起地上的灵位直端端的就朝着唐义贞方向支撑大殿的柱子撞了过去。
还陷在痛苦回忆中的唐义贞猛然惊醒。
“吾儿不可!”
急喝一声,他大步跨出,终于在唐其撞上柱子之前生生把他拦了下来。
感受到武安帝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唐其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盘死棋真让他盘活了!
念头一转,随即便声泪俱下的哭喊道:“阿爹,就让孩儿去吧,孩儿,孩儿不想再受折磨了!”
“吾儿不哭,有事跟阿爹说,阿爹给你做主。”
唐义贞同样泪流满面。
他本就是个极重情义之人,皇后虽然已经离世三年,但每每夜深人静,还是忍不住想起,每次想起都是泪湿衣巾,难以自抑。
太子是他和皇后的第一个儿子,打小便养在身边,父子情深。
虽然自从皇后离世以来,身为皇太子的唐其多有狂悖荒唐之举,但唐义贞还是从来没有动过换太子的念头。
甚至许多时候还多有自责,认为是自己疏于管教,才让原先温良恭俭贤孝仁德的好太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眼下又怎么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大儿,怀抱着他娘亲的灵位,生生撞死在自己面前?
唐其只觉得,自己这演技放在前世拿个影帝什么的简直轻轻松松。
按下内心的得意,戏还得继续下去。
“阿爹,孩儿好累,孩儿每夜都会梦见阿娘,阿娘总是勉励孩儿,要听阿爹的话,为阿爹分忧,可是,可是孩儿真的做不到。”
“好孩子,苦了你了。”
唐义贞一听这话,顿时感同身受,他何尝不是时常念起皇后不能自已?
感受到唐义贞已经被自己的话语彻底触动。
唐其心念一转,知道该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了。
于是推开唐义贞,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正了正衣衫。
“今夜孩儿梦见阿娘,阿娘与孩儿说,孩儿是大魏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就算不及父皇万分之一,至少也应该堂堂正正,不卑不亢!”
唐义贞看着一副故作坚强的好大儿,心头猛然一震。
对呀。
他是太子,大魏的太子,未来大魏的皇帝!
他已经是太子了,为何还要造反?
都是那些奸佞之徒,为了一己私利,不断谗言撺掇,才把自己的好儿子逼成了这样。
该杀,统统该杀!
念及此处,唐义贞沉声道:“吾儿勿怕,一切有父皇在,父皇定会……”
“请陛下称太子!”
唐其神情坚毅,断然打断了唐义贞的话语。
唐义贞忍不住身形一震。
“陛下封三弟为寿王,加九锡,赐金辇,让他搬进西宫,儿臣知道,儿臣不是太子了!”
唐其目光炯炯,就那么盯着武安帝。
“儿臣无路可走,唯有效仿陛下,博那一线生机。”
“可惜儿臣不是陛下,陛下文治武功,四夷宾服,天下归心,开创前所未有之武安盛世,乃为千古一帝,就算祖龙在世,也不过如此!”
“而儿臣,呵呵……”
一番义正严词的马屁拍到末尾,唐其凄然自嘲一笑。
“儿臣,只不过是个优柔寡断,没了阿娘,就知道每日自怨自艾,躲在深宫当中哭哭啼啼的无能之人而已。”
“今夜阿娘前来,孩儿便知道,该跟阿娘走了。”
唐义贞脸上神色从诧异,到震惊愤怒,再到些许的得意,最后是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原来在太子心中,自己是如此英明神武,又是如此的偏颇糊涂。
是呀,是自己给寿王加九锡,赐金辇,让其搬进西宫,与东宫分庭抗礼。
甚至还想过要把自己曾经的王府赏赐给他。
当时只想过一切恩赐,都不过是对另一个儿子的宠爱而已。
从来没有想过,做这些事情,对身为太子的儿子又是何种打击。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犯上作乱造自己老子的反呢?
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
他有什么错?
他还是太子!
想到这里,唐义贞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吾儿……”
“阿爹。”
唐其语气微颤,跟着又深吸一口气坚定起来。
“陛下,今日之罪,全在儿臣一人,儿臣虽无路可走,但亦不敢废天下而私一己,儿臣谋反,请陛下治罪,如若陛下念及半点父子之情,治儿臣一人,赦免其他。”
唐义贞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通禀。
“寿王殿下求见。”
听见这声音,唐义贞神色一动,唐其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寿王唐雄,大魏翻版的大唐魏王李泰!
并且唐雄更狠,加九锡,乘金辇,居西宫,正儿八经的跟太子分庭抗礼!
唐义贞有些犹豫,目光看了看唐其,一时不止该如何抉择。
唐其心念一动。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他都得自己面对,至少让武安帝看看,他这个太子,绝不是怯懦无能的废物。
于是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沉声道:“请陛下宣。”
唐义贞眉毛一挑。
但见唐其面色坚毅,心神一动,随即点了点头。
转身走向阴影中的大位,沉声开口。
“宣!”
殿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宣,寿王觐见!”
大殿房门缓缓打开,一身常服,手按刀兵的寿王唐雄急匆匆的进来。
一进门中,便是疾呼。
“父皇,父皇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