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齐王奇货可居
当赵德昭盘桓大名府,为前往北汉前线营寨所在的镇州,做最后准备时。
远在开封的赵匡胤也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了他的好大儿差点中伏遇害的确切过程。
这些来自于各渠道的说法汇总到一起,让整个过程变得清晰起来。
身为皇帝的赵匡胤心中无比愤怒,狠狠砸掉了一副价值不菲的酒具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俺都把俺家大郎打发去北边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吗?”
坐在皇宫里的后花园里,赵匡胤让人重新换了一副酒具,屏退身边的人,一个人喝着闷酒,郁郁不乐的自言自语。
“也就是俺家大郎突然开了窍,不但能通古今之事,更连行军打仗的事都会了。”
“若是俺家大郎真个就这么死了,那俺可就只能发飙了。”
孤独的大宋官家赵匡胤,继续一个人嘀嘀咕咕,无人可以倾诉。
十多年前还是后周那会儿,他有亲兄弟和结义兄弟可以吹牛聊天,谈天说地。
建隆年间和开宝初年,他也可以对赵普这个老兄弟推心置腹,畅所欲言。
但到了这开宝九年,他突然发现,称孤道寡的自己还真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结义兄弟们虽然被他杯酒释去了兵权,避免了不必要的血雨腥风,但裂痕已经有了,也便再回不到过去结义时的心心相印。
二郎为了这个劳什子的皇位,连暗杀篡位都搞出来了,关系自然也是沉入了冰点。
三郎这个糊涂蛋,根本不懂自己这个大哥是在绞尽脑汁救他的小命,居然还舔着个脸给他黑了心的二哥求情,简直滑稽得可笑。
赵普这个当年的智囊和知己,也在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里彻底变了质。
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子孙万代,甚至为了所谓的文华法统,渐渐站在了赵匡胤的对立面。
至于自家老娘、老婆、孩子,要么因二郎的事埋怨自己,要么就是太傻太小,担不起事。
到了如今,赵匡胤才恍然发现,自己这个官家竟然已独行至此。
似乎除了自家大郎这个逆子还能聊两句外,竟是再找不出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不行,俺得想办法找点事做!俺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俺雄心犹在。”
猛地一拍石案,赵匡胤从石凳上站起身来,神采飞扬,虎目炯炯。
摇摇摆摆走两步,不自觉的打起了他融汇诸多拳术招法,总结出的太 祖长拳。
便在这虎虎生风中,他想到了自己的当务之急。
将明面上归附的吴越和泉漳地区,彻底化为宋土,牢牢控制在手上。
如此,明年开春之前的第三次征伐北汉,才能再无后顾之忧。
……
当赵德昭这位新晋秦王,在一番简单的修整之后,一往无前的赶往北方前线时。
当赵匡胤这位逐渐沦为孤家寡人的暮年猛虎,准备再奋起一跃,展露獠牙之时。
原本显得有些小透明的新晋齐王赵德芳,却是陡然在这开封城走俏起来。
老黑胖子赵匡胤,着实是个很聪明的胖子。
当他意识到,由于皇位继承权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已经失控后,他果断的动用了雷霆手段,清洗了关乎自家切身安全的皇宫内廷环境。
随后在拿掉赵二颇具象征意义的开封府尹之位后,辣手将这个已经疯魔的二弟圈禁。
与此同时,在打掉赵二摆在外廷明面上的马仔后,赵匡胤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统统封为了亲王。
进而让赵二晋王的含金量,一下子大打了折扣。
在安排具体事务时,赵匡胤也耍了个心眼儿。
他将自己最看重的,疑似有通神之能的嫡长子赵德昭,以一种流放的姿态,发派到了北方前线去。
这不仅是为了迷惑那些藏在暗中的敌人,也是为了给之前搞出的巨大动静一个各方都说得过去的交代。
俗称各打五十大板。
但更深层次的目的,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让赵德昭能够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借此真正掌握军权!
虽然如今的赵匡胤还没办法总结出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理论,但其中的道理和重要性他是有深切体会的。
从五代十国的动荡中走过来,好不容易坐上龙椅的他,实在是太清楚军权的重要性了。
而作为障眼法和烟雾弹,赵匡胤给自己被封为齐王的小儿子赵德芳安排了一个极度显眼的差事。
那就是赵二刚刚被拿掉的开封府尹!
这是个从后周郭威时代起,便几乎与储君划上等号的位置。
一代雄主周世宗柴荣坐过这个位置。
之前十多年被当成储君培养的赵光义,也坐过这个位置。
而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名叫赵德芳。
可想而知,这番暗示性极强的表态,一下子就让之前被吓到的开封权贵高 官们兴奋了起来。
齐王这位才刚走马上任,只是挂了个官位的少年郎,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无数有头有脸的人物,争相拜访,一时之间客似云来,宾朋满座,简直要将齐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连带着赵德芳的老丈人焦继勋,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大家追逐的焦点之一。
发现了新投资增长点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简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全部都争先恐后的行动起来,施展各种手段。
之前晋王有实无名的储君之位,着实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夯实得非常吓人。
再加上赵匡胤那副明摆着的弟控模样,所以哪怕之前赵匡胤拐弯抹角的试探易储可能,大家也根本不敢表任何态。
实在是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无论出于哪一方的考虑,赵匡胤都不可能对自己这位宝贝亲弟弟下狠手。
既然如此,那费力折腾就是活腻了找死。
没人想事后被拉清单。
“可如今情况变了!官家真对晋王动了狠手,不但去了开封府尹之位,更是被直接圈禁在晋王府里。”
“晋王内外廷的诸多党羽爪牙,更是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子平,奇货可居,时不我待啊!”
一个穿着贵气的老者,捏着胡须,一对雪白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表情极为严肃的冲面前的鹤发老者道。
此二人均是如今这大宋高层的顶尖人物。
开口劝慰的贵气老者名叫宋偓。
头顶着一大串头衔。
后唐天德节度使宋瑶之孙、后晋汜水关使宋廷浩长子,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外孙,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女婿。
更是当今皇后宋氏的亲爹。
而表字子平的鹤发老者,则是青史上大名鼎鼎的宋初名相薛居正。
其先后历仕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四朝,
历官谏议大夫、刑部郎中、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参知政事、门下侍郎、平章事、左仆射、昭文馆大学士、司空等职。
是五代十国延续到北宋时期官场上绝对的常青树,不倒翁。
“哎,仲俭。这说到底终究是皇族家事,我等一定要参与吗?一不留神就得惹一身骚!搞不好就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啊!”
薛居正揉了揉太阳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是疲惫的问道。
这并不是他胆小,实在是里面的水太深了。
以至于即便是他们这种根深蒂固的大佬级人物也不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轻易碰触。
几个月前,他的老朋友吕余庆,大概觉得自己的水性不错,于是在赵匡胤赵二的迁都风波里,选择了乘风破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终年五十岁,朝廷追赠为镇海军节度使。
便是全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