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教无类”一语见于《论语·卫灵公》,通常从教育对象来理解,即不管什么人都应当受到教育。孔子以前,“学在官府”,有官学而无私学,能够进入官学的只是贵族,平民没有这个资格。平王东迁以后,“礼坏乐崩”,私学萌起,逐步出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格局,捅穿了富贵与贫贱间的藩篱。孔子所办私学,规模既大,影响尤深,他的弟子中就有出身平民阶层的。这是孔子对“有教无类”的身体力行,也是被尊称为伟大教育家的重要原因。
与此相类,医界则有“有医无类”的表述。如孙思邈《大医精诚》讲到,“若有疾厄来求救者”,要做到四“不问”,不问“贵贱贫富”,不问“长幼妍蚩”,不问“怨亲善友”,不问“华夷愚智”,都要“普同一等”,而且还补上一句“皆如至亲之想”。不仅如此,他还进而提出五“勿避”的要求,看到患者深受疾病的煎熬,“若己有之”,感同身受,因而无论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概“勿避”,既“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更不能耽搁、推托。唯有奋不顾身,舍身忘我,“一心赴救”。在为对象服务上,较孔子更胜一筹。这一思想,朝前追溯,如《后汉书》有赞郭玉“仁爱不矜,虽贫贱厮养,必尽其心力”之语,往后寻流,如朱丹溪曾悉心治愈一“病癞”贫妇之实(戴良《九灵山房集》卷十),可谓“一以贯之”。
“有教无类”或有另一层含义,即从教育结果理解,就是通过教育,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冀人人既有智,更有善。此说见诸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人性皆善,而其类有善恶之殊者,气息之染也。故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矣。”后人对朱熹此注也有说解,如谢质斌有《“有教无类”解》文(《文史知识》1989年第11期)。
衡之以“有医无类”,从施医结果阐述医学功用的话语甚夥:或云“释缚脱艰,全真导气,拯黎元于仁寿,济羸劣以获安”“君臣无夭枉之期,夷夏有延龄之望”(《重广补注黄帝素问》王冰序),或云“保我黎烝,介乎寿考”(《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夏竦序),或云“陶一世之民,同跻于寿域”(《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林亿等序)。究其旨要,诚如孙思邈所言“至人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备急千金要方·养性序》),以“治未病”之理念,化羸劣为康健,变夭枉以寿考,使人人延龄,同跻寿域。这实在是“有医无类”的最佳境地。
(原载《上海中医药杂志》201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