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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
从独白到对话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传播系主任 刘海龙

指导过学生的老师都知道,论文写作最难教授。一般研究生的论文写作课会重点介绍研究方法和论证,但是在具体的写作上往往讲得比较抽象或者只提供个结构模板,主要靠研究者自己的积累和领悟。毕竟文无第一,写作风格无法整齐划一,再加上题目的差异,很难用一把尺子来定标准。最后的结果就像在赌博,有的人悟性高,能顺利完成,但是也经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有的人选题和方法不错,表达上却前言不搭后语,或者徒有文采,让人抓不住重点或产生阅读兴趣。真是千言万语,不知如何指导。还有一种更普遍的“症状”:一上来就针对研究对象展开自己的论述,像首次发现新大陆,洋洋洒洒几万言的独白,完成闭环。这种情况一般会被老师们评为“缺乏问题意识”。如何让研究者自觉地建立问题意识,如何有效地写出有的放矢的论文,常常是让指导者和写作者都头痛的问题。

几年前,我偶然看到了这本格拉夫和比肯施泰因教授所写的《他们说,我说:学术写作基本技法入门》(英文第五版,上一中文版翻译为《高效写作的秘密》),不禁眼前一亮。这本书可谓大道至简,用几个颇具操作性的模板,就把论文写作最关键的思维方式问题轻松地说清楚了。

两位作者开宗明义地指出:写作就是一场对话。如何对话?用一个公式来概括,就是“他们说+我说”。在写作中,只要能够始终贯彻这个思路,就能够让无话可说或者独白,变成充满游戏性和趣味性的对话。

这个思维模板的优点在于,既可以规范整个写作的结构和具体的论述,同时又极具弹性。它不仅不会限制写作,还会在连续不断的对话中,提供源源不断的写作动机。

当然,技术的引进不难,关键在于能否嵌入具体的社会环境中。对于中国的写作者来说,这种表达方式表面上并不困难,但是很多时候是“非不能也,不为也”。原因是我们的学术文化缺乏这样一种健康的交流氛围,常常不愿意指名道姓地批评其他人的观点,怕被误解为跟别人过不去。这类现象在今天的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中仍然时不时沉滓泛起。把正常学术争鸣等同于人身攻击的思维定势导致写作者在学术讨论中不仅不敢指名道姓,甚至连有待反驳的观点也不愿意提及。

研究者们为了避免争论,就展开“跑马圈地”,每个人发现一个新地盘,占山为王,不容他人随便挑战和觊觎。其他研究者要想安全地脱颖而出,就得去开疆拓土,寻找新的研究话题或领域。于是许多研究领域就像摊大饼一样,边界不断扩张,各种自封的“XX学”层出不穷,但是彼此间老死不相往来。一眼望去只有一片低矮的山寨,没有高楼大厦。

这种小心谨慎、拒绝对话的文风不断蔓延,一代又一代新入行的研究者习以为常,写出来的论文看上去就像一个人自说自话。这么下去,不仅写作质量下降,研究质量也难以提高。

其实中国也存在论辩的传统,先秦诸子和唐宋古文运动的“健将”们的文章无不元气淋漓。正如本书所说,其实只要存在观点性写作,就存在辩论,哪怕简单的阐释,背后也有要反对的观点,认同或提倡某个观点本身也是对其他观点的否定。与其遮遮掩掩地皮里阳秋,不如直白地表达出来,这样也省得读者猜来猜去。

把别人的观点与自己的观点明确地摆出来有很多好处。首先,可以突出自己的贡献,不断地推进学术共同体对于某个问题的认识。如果无法指出他人观点的问题,也就无法说明自己发言的动机与目标,读者也就无从知晓你的创新之处在哪里。许多暧昧的文风,很可能是为了掩盖作者智识上的平庸和观点上的重复。本书甚至进一步提出,在对话中不仅要区别“他们”和“我”的不同,还要区别“我们”与“我”的不同,这种精确的表达会不断地激励写作者找到自己独特的声音。

其次,对话意识还会磨励写作者的思维与表达,使其更加精确和严密。除了与现实中的他人对话,我们还会与自己假想的潜在反对者对话,后者也是论证中极好的思维训练。这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下任何一步棋时,都要考虑对手的反应。只有真正站在对手的角度,替对手找到他们的最佳应对,才能够发现妙招,贡献一场精彩的名局。写作也是一样,我们假想的对话者的水平,决定着文章的质量。只要能够提出足够多的作为对手的“他们说”,就有了文章不断推进的抓手,再也不会苦于找不到话题和无法推进论证。

最后,除了对作者有利外,“他们说,我说”的表达方式也便于读者接受。传统的独白式表达假设读者对本话题非常熟悉,可以轻易看出微妙的差别。这无形中提高了接受的门槛,不利于让更多读者看到本研究的创新与价值。

不过,要真正写好“他们说”也不容易。一般来说,这个步骤属于文献综述,然而真正上乘的文献综述,应该贯穿于文章始终。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其他的研究者对话。“他们说”有很多变体,既有外显的,也有隐含的。合格的“他们说”应该像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复调对话那样,没有先入为主的立场,真诚地去探讨每一观点的利与弊。然而在归纳“他们说”时,初学者经常犯两个错误。一是把对话和引用当成装饰,堆砌他人的观点,展示自己的博学,只肯定,不否定,没有进行真正的对话、分析与批判。这就是常说的掉书袋。

第二个错误是在总结“他们说”时树立一个稻草人,没有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忠实全面地理解对方的观点,把“他们说”变成一个操纵傀儡的游戏。给自己设置一个轻松的对手,只能导致自己的论证没有说服力,甚至漏洞百出。这既不尊重对方,也不尊重自己。有的时候写作者为了自己论证的方便,甚至有意地歪曲对方的观点,给自己的立论创造机会。这不仅投机取巧,还存在学术伦理问题。所以在想象论证的假想敌的时候,是否愿意给自己设置障碍,是否能够真正找到“他说”与“我说”之间的差距,决定着“我说”的质量。

当然,归纳“他们说”最终是为了引出“我说”。但是不少文章只停留在了“他们说”,介绍起别人观点时头头是道,但是到最关键的“我说”时,却语焉不详。在《研究是一门艺术》( The Craft of Research )一书中,作者们曾提出,一个研究最重要的是说明“我研究的问题对你很重要”以及“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如果说“他说”是为了说明“我研究的问题很重要”的话,那么是否真的能够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说出读者不知道的东西,则是一篇文章或一个研究最重要的落脚点。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很多文章都不愿意发出自己的声音,除了前面提到的文化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不知道该如何鲜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很多人误认为研究论文不能提到“我”,但是本书用了大量案例说明,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可以明确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在表达“我说”时,还存在一个误区,那就是很多人惟恐显得自己不够深刻,用大量晦涩的概念和复杂的从句、长句来为自己壮胆。但是本文所说的对话观念,除了与其他研究者对话外,还包括与读者之间的对话。清晰地表达别人的观点固然重要,简单明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更为重要。本书甚至提出,与其使用生僻的学术语言,还不如使用生动鲜明的口语,更容易让读者迅速抓住作者的观点。我记得上学时一位老师曾说过一个让人记忆犹新的观点:学术论文中除了抽象思维外,还要同时使用形象思维,把观点转换成生动的形象或者比喻,这样既可以使文章不枯燥,也容易拉近和读者之间的距离。

总之,研究与写作就是一系列对话的过程——和其他研究者对话、和读者对话、和自己对话。用本书的公式来总结:“他们说”,先有思想才有表达;“我说”,在对话和表达中才能形成思想。 AEmpSd08SXY9u3PpOlcKNKnNMSN0GqZ21MIyDNJMuLkdWLDCeYbtGca9ojIoVW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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