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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馒(二)

3

一路上,赵玉卿也不知赵冕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准许赵玉卿与之并行,冷不丁调侃了句:“细细算来,孤也算是你与顾大人的媒人吧?”

赵玉卿凝着眉,思忖着赵冕每一句话的含义,不敢轻易答他,倒是观今干笑着打马虎眼:“呵呵呵,小人也常听闻我们家大人提起此事,说这门婚事还是殿下赐的呢。”

赵冕瞥了眼观今,眼底却蓦地闪过一抹冷笑,却只当未听到观今之言一般,也并未斥责观今越矩,“随口”又提了句:“顾大人可陪顾夫人回娘家看过了?家中双亲可尚安好?”

赵玉卿抿了抿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垂着眼帘规矩而又疏远地答道:“家父家母三年前已病故……”

“哦……”

赵冕微微挑眉,一时倒是让人看不出这声“哦”究竟是什么含义,只不痛不痒地回应了句:“倒是孤失言,提及顾夫人的伤心事。”

正在此时,在前头领路生得黑胖的江阴县令恭恭敬敬朝着那两位知州、通判与赵冕道:“殿下,诸位大人,这就是死者周氏的家里。”

看得出来,这灵堂与白幡是初初搭建起来的,好在大多年迈之人都会早早为自己备上寿材,因而也不算太过仓促。

老太太周氏换上了一身寿衣躺在棺中,下头还有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正面对面低头跪着往火盆里烧纸钱。

只是静得可怕,除了火星子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跪在下头的人谁也没吭声,静悄悄的。

那孔县令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跪在下头的是那周氏的儿子与媳妇,听闻那周氏缠绵病榻已久,今早上咽气的,孝子媳妇有条不紊地备起了身后事。

“按说病久了有这遭也是情理之中,但有邻里远远瞧过一眼,说是见那周老太的口鼻有黑血,疑心是遭那儿媳妇毒死的,却又恐人报复,这才悄悄来报的案。”

“殿下,您看……”那钱知州面上堆着笑,毕恭毕敬朝赵冕请示,见赵冕没有反对,这才朝着孔县令一抬下巴。

孔县令得吩咐,便定了神,一挥手,指挥带来的衙役道:“来人啊,拿下疑犯!”

忽然来了数人冲了进去,跪在下头的孝子媳妇毫无防备,二人皆是一惊,见灯火亮堂,来的都是县衙的役人,威颜满堂,也是吓了一跳,又猝不及防被人当疑犯制住,顿时挣扎着大呼“冤枉”。

赵冕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赵玉卿,做了个“请”的姿势,赵玉卿对此人多有防备,打一照面起,此人便处处是试探,如今顾衍之又不在……

赵玉卿谨言慎行,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低眉顺眼在赵冕的注视下上前,大致查探了一番周老太的情况,才报之道:

“服毒死之人,常口眼大张,面呈青,唇呈紫,手脚指甲常发黑,眼耳口鼻有血水溢出。

“周老太遗容遭清洗梳理过,面有久病之色,枯槁青紫,眼耳口鼻不见明显血水,但深处隐约可见些许血迹……”

“这么说,确有命案,”赵冕略带兴味,又看了眼不远处,果然有好事的邻里探头探脑却又不敢上前,“何以说这对孝子儿媳便是疑凶?”

那钱知州忙顺着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周氏早年便守寡,娘家本也还算富裕,儿子齐鸣也养得胜似富贵人家的公子,文弱得很,读着书,上着学堂。

“也是后来坐吃山空,日子才慢慢没落的。好在这齐鸣也算有出息,前些年中了举,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只是这媳妇,周老太却是一直不太乐意的……”

按说自家儿子如此了得,周老太自然觉得儿子得配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偏偏齐鸣看上的那小周氏,也是个寡妇。

齐鸣打小可是周老太心尖儿上的人,扭不过,周老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齐鸣将这小寡妇过了门,连带着小周氏还把一外姓孩儿一道带进了这个门。

好在那小周氏是个温柔贤惠的,将一大家子侍奉得妥妥帖帖,偏生六七年前,小周氏出了趟远门,回来便见自己的孩儿死了。按周老太的说法,是失足溺死在门前的那条河里的。

“按说老婆婆没看好这没血缘的孙子,哪个人能咽下这口气,不疑心是周老太看不惯自家儿子养着个外姓人?

“这小周氏倒好,只伤心欲绝过后,照常贤惠侍奉婆母,就连这两年婆母卧床,亦恭敬侍奉着。

“谁知是不是当年本就怀恨在心,如今见老婆母不能动弹了,又拖累得很,恨不得甩掉这包袱,才蓄意毒杀……”那孔县令所说的,也都是今早悄悄跑到县衙报案的邻里所见。

被衙役当嫌犯制着的小周氏越听越忍不住,竟挣扎起来,落泪道:“冤枉,妇人冤枉啊……这都没有的事,我何曾敢对婆母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奇怪的是,那小周氏挣扎着喊冤,那周老太的儿子齐鸣从头到尾却只是低着头闭口不言,既不为老母亲指责妻子一句,也不出言为妻子辩驳维护半分。

外头乱糟糟的,赵玉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些,后头又吵闹些什么就不曾再留意了,只在齐家这个不大不小的屋舍里走了走,不时翻找翻找手边的书册,又在橱柜前逗留了一会儿。

观今寸步不离跟在赵玉卿边上,也看不明白赵玉卿的用意,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摸着下巴苦着脸问出了口:“夫人,这橱柜有什么好看的?”

赵玉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认真而又严肃地问他:“这橱柜里的东西不奇怪吗?既是毒杀,总得有进口的东西。

“老太今早身亡,入口必是昨夜,夫妻二人同榻而眠,一早又发现老太‘病故’,东西必然还未来得及处理。且这收拾起来的饭菜,也着实丰盛了些……”

那些收在橱柜里的饭菜的确是丰盛,按说已经是初夏了,东西易放坏,不出一个白天便能变味,谁家也不会这样阔绰,做了这么多饭菜却又不吃多少,的确是反常。

再者,老太卧病不起,看着也不是个胃口好的,夫妻二人的日子也不见过得多好,寻常一顿饭,怎会如此又是鱼又是肉的……

大约是赵玉卿和观今这边的交谈引来了外头的注意,赵冕带头进来,连同一众人与周老太的儿子媳妇一并进来,赵玉卿这才抬头看了眼那齐鸣:

“你来得正好,这一桌饭菜颇为丰盛,昨夜你们可是在庆祝什么好事?”

这话倒是将齐鸣问得面色古怪,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头答道:“实不相瞒,老母亲卧病已有两年。

“从前家中还算富裕,却独自供我衣食,令我读圣贤书,老母亲自己这一辈子却不曾享过什么福,对自己总是吝啬得很。

“前天夜里,老母亲忽然说想吃鱼肉,精神焕发,胃口也好了,我与妻子高兴之余,不免担心是回光返照。但想到老母亲便是回光返照,就想吃一口好的,如何不能满足她?

“便一早让妻子忙碌起来,备上了这一桌丰盛的……谁知还没吃上几口,老母亲便说累了,一早醒来,便是这样了。”

赵玉卿也不知是在听还是没在听,只忽然抬手在那鱼肉中翻了几下,还旁若无人地送进口中尝了尝。

待要尝到那一盘红烧鸡肉时,那打进入这里开始就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小周氏终于还是惊呼出声,紧张而又急切地试图阻止赵玉卿:“别……”

4

话一出口,小周氏就后悔了,反应过来后,小周氏硬生生缩回了自己伸出的手,低着头,神色慌乱而又紧绷,闭口不言。

赵玉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小周氏,倒果真收回了手,不再继续亲自尝试。

观今会意,连忙单独将那盘红烧鸡肉分离出,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还找了只黄狗吃了几块,果不其然,那黄狗没多久便倒地抽搐了,口鼻流出黑血。

那黄狗死得极为突然,赵冕见状,神色越发有兴味。

那孔县令察言观色,知是水落石出了,立马朝那小周氏喝道:“果然是你下的毒!莫再狡辩,一应吃食皆是你备下的,若不是你毒杀婆母,怎知这鸡肉有毒,匆忙之下喝出了声?”

“琴娘……”那齐鸣此刻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好像这会儿才突然醒过神似的。

周琴娘见状,忽然苦笑了一声,一扫平日里的温柔贤惠,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是,毒是我下的,用的是胡蔓草,干农活的都知道此物剧毒,用嫩叶心浸泡过的水煮鸡肉,吃了便死。”

“你婆母都快死了,你杀她干什么啊?”观今这话糙理不糙,周琴娘若对周老太恨之入骨,早该动手了,拖到这会儿,即便不动手,周老太也活不了几日,何苦再让自己冒险背上一桩命案。

“这还能是为什么?定是当年自己带着嫁进来的那个孩子贪玩,不慎溺死,犯妇怀恨在心,怨恨周老太没将孩子看好,加之周老太本就对其不满意,这是积怨已久。”孔县令这话也是有理有据。

反倒是周琴娘听了“溺死”二字,冷不丁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来,早已是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满是怨怼:

“贪玩溺死?不是,根本不是!我嫁予齐鸣第三年,齐鸣生了一场怪病,婆母说,公公当年也是这般年纪轻轻便去了的。

“我嫁齐鸣前,亡夫行医,为了齐鸣,便也只能厚着脸皮千里跋涉求亡夫之兄救我夫君一命,路途艰险困苦,便将我儿枝儿托付婆母照顾。

“大伯本不肯见我,是怪我不能为亡夫守节而二嫁,但行医之人多心慈,耐不住我苦苦哀求,还是随我回来救治齐鸣。

“待我回来,婆母哭着求我原谅,说她照顾齐鸣分身乏术,就在我离家不久,她一时没看好枝儿,令枝儿失足落水溺死。

“时值炎夏,总不能令枝儿曝晒,早早便葬了,我甚至未来得及看他一眼。诚然我伤心欲绝,却不敢怪罪婆母分毫,好在后来齐鸣重病大愈,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

这些年,她依旧安心侍奉婆母丈夫,便是婆母卧病两年,亦一丝不苟伺候着,若非那日,她听到婆母与齐鸣的私语……

周琴娘抬头,眼含愤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齐鸣:

“我亲耳听到婆母对齐鸣说,当年齐鸣险些就要随着他爹去了,若非她听信偏方,趁着儿媳妇不在,割了童子肉喂食齐鸣,齐鸣怎会好得那样快。

“她不觉得是我千里求医治好了齐鸣,还沾沾自喜是自己的偏方救了齐鸣,枝儿分明就是被她折磨而死的!这会儿老太婆快不行了,她求齐鸣,让齐鸣取我腹中孩儿救她……”

周琴娘如今这身段,甚至尚未大显怀,只微微有些小腹,约莫三四个月份,遮在衣裙下,她不提,旁人甚至未能觉察她已是有孕之身,这孩子尚未出世,周老太便已惦记上了。

周琴娘听到那话时,只觉浑身一阵恶寒,但更令她心如死灰的是,齐鸣沉默许久,竟是软弱地点了头。

婆母愚昧心恶,枕边人除却当年执意娶她硬气了一回,这一生无不把婆母之言当圣旨,是非不分,教她如何还能再忍受下去?

“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死去的枝儿,我也再无法容忍她!”周琴娘几乎是歇斯底里。

她何止是无法容忍婆母,便是让她就这么病死了都难以让她泄愤,她一刻也不想让她多活,让她作恶多端还能寿终正寝。

周琴娘多说一分,那齐鸣的脸色便多白了一分,却只是理亏不敢言,也不敢为妻子辩驳半分。

“齐鸣让我备菜,说婆母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我便按他说的,典当了我陪嫁的簪子,买了鸡鸭鱼肉,上山采了胡蔓草,早早就用胡蔓草煨着鸡,鸡肉一早做好上了桌。

“我在外头忙碌着,又炒了几个小菜,在外头听着他娘俩在桌上有说有笑,我就在想,她什么时候死……”周琴娘抹了一把泪,反而牵扯着嘴角笑出了声。

“等我忙完坐下,婆母便喊累了,连口水都没喝,我便伺候着婆母就寝。

“当夜婆母睡去,齐鸣睡得死,本就是我日夜照料着婆母,我听着婆母彻夜痛苦地呻吟,直到没声儿了,我知道她是死了,这才摇醒了齐鸣……”

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赵冕顿觉兴致索然,开了口:“案子既已水落石出,把人带走吧……”

话音未落,忽听得赵玉卿冷不丁开口道了一句:“等等。” zwiCjrpPO5iAeHqe4hWZIAcGzXRHBv3E7GQ1BlLKg/GCTYk5Fs0BvBrT0JlS0w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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