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再也没人吭声了。
任秋风严厉地说:“在这里,我重申一遍,商场就是战场。商机就是战机。
在培训时,我们必须搞军事化管理,我们得有一支过得硬的队伍。不然,我们在这个三角地带,是站不住脚的!现在,我给你们请来了三个经理,一个是采购部经理,一个是销售部经理,一个是公关部经理。也是你们培训阶段的老师。
来,跟大家见个面吧!”
当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上官云霓、江雪、陶小桃三人从楼上的换衣间走下来。顿时,人们眼前一亮!三个女子,一个身着天蓝色的职业套装,头戴天蓝色的船形帽;一个身着米黄色的职业套装,头戴米黄色的船形帽;一个身着绛红色的职业套装,头戴绛红色的船形帽,一个个肩上都戴着肩章,帽上有帽徽,象画一样飘逸、洒脱地从上边走下来。
当三个人站成一排的时候,任秋风说:“从正始开业的那天起,这就是我们商场的职业套装,穿上它,就体现着我们一流商场、一流员工的标志和水准!……”
当他正要介绍三个经理时,突然有人跑过来说:“任总,不好了!李劳模跑顶楼上去了!”
商场的员工一时议论纷纷……可任秋风仍然站在那里,他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句话也不说,以目光对目光,望着众人,直到把众人的嚷嚷声压下去!待众人都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说:“你们干你们的,分开培训。我上去看看。”
李尚枝果然在楼顶上坐着。
她一脸愁容地坐在楼顶的最边沿处,两眼呆呆地望着天际处……风,吹着她那苍苍的头发。
任秋风上了楼顶,默默地望着不远处的李尚枝……他知道,如果这件事处理得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要是那样的话,他的雄心就会化为泡影,他也就完了。可他仍咬着牙,一步步地朝李尚枝走去。
这时候,李尚枝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悲凉地说:“任总,你要让我下岗,我只有跳下去了。”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任秋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默默地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两口,说:“我知道。”
李尚枝伤心地说:“我在这儿干了25年了。”
任秋风又说:“我知道。”
李尚枝说:“我上有公公婆婆,下边还有一个正上学的儿子,我丈夫也下岗了。”
任秋风还是说:“我知道。”
说着,李尚枝泪流满面。他含着泪说:“我不是不想笑,可我笑不出来。你那条条上规定:笑,还得露七颗牙。你看看我的牙,我的牙掉了,有一颗还是搬货时撞掉的,上边,只有五颗……”
任秋风仍然说:“我知道。”
无论李尚枝说什么,任秋风都说他知道……这么一来,李尚枝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想说,她是“劳模”,她当了十三年的“劳模”,上边有规定的……
可她一时又张不开口,往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任秋风吸完了那支烟,说:“你下来吧。你过来咱一块聊聊。你要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你就听我的。你要觉得我说得没道理,不对你的心思。那,你就跳下去。你跳下去,我也跟着你跳下去。咱们就不操这个心了。”
听他这么说,李尚枝迟疑了。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片刻,她说:“任总,我没想害你。”
任秋风说:“我知道。你下来吧。咱聊聊。”
李尚枝没了主意,她说:“你让我想想……”
任秋风说:“李尚枝,李大姐,你听我说,我是当兵出身,不怕坏人,也不怕恶人。可你不是坏人,也不是恶人。你是个好人,善良的人。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咱俩聊聊,主意还是你自己拿。这行吧?”
李尚枝迟疑着,还是没有动。
任秋风说:“这样吧,你要不愿动,我过去,咱聊聊。”说着,他就往李尚枝跟前走去。
李尚枝有点慌,也很警觉,怕他上来拽她……她望着他,似想说点决绝的话,可她没想好咋说,只是用力抓着身边的水泥台。可就在她动心思地时候,任秋风已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纵身一跃,也坐在了楼边沿的水泥阶上。坐在那里,任秋风朝下望了望,说:“这里风挺大。”
楼下的大街上人来车往,一片喧闹……李尚枝却又哭起来了。
片刻,等李尚枝心绪稍定,任秋风说:“大姐,听说,你孩子学习不错?”
李尚枝流着泪说:“高二,是班里学习最好的。”
任秋风说:“在哪儿上?”
李尚枝说:“一中。”
任秋风说:“哟,那可是重点中学。”
李尚枝呜咽着说:“是孩子自己考上的,没花家里一分钱。”
任秋风说:“多争气,是个好孩子。——老人也是你养的?”
李尚枝说:“是。俩老人,都七八十了。”
接下去,任秋风说:“大姐,你一月发多少工资?”
李尚枝说:“三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只给二百块钱的生活费。”
任秋风说:“这我知道。要是发满,能发多少?”
李尚枝说:“我工龄长,也就八九百的样子。”
任秋风说:“不多。象你这样的,将来,一月至少得三千块钱……可你看,咱要这样下去,一月也就二百块钱,你觉得行么?”
李尚枝说:“那,你们当头的……我一个营业员,有啥办法?”
任秋风说:“你看,你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咱总得拿出个办法来。大姐呀,我先说,那规定,不是对你的。”
李尚枝不满地说:“我没听说过,卖东西,还有卖牙的……”
任秋风说:“你觉得,没有道理?”
李尚枝倔倔地说:“没道理。”
任秋风很耐心地说:“先前,我也觉得没道理。可大姐呀,这制度,并不是咱定的。”
李尚枝不解地望着他,那意思是说:不就是你定的么?
任秋风说:“这规章,是外国人定的。咱是从人家那儿学来的。咱讲微笑服务,讲了多少年,但从来都没有量化标准。可人家外国人有标准,那标准就是:露七颗牙。”
李尚枝不吭了。她觉得这外国人也怪,竟还有这样的标准?!
任秋风说:“大姐呀,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标准确实不是对你的。你想,你只有五颗牙,我非让你露七颗……这不是疯了么?你看我象个疯子么?”
李尚枝无话可说。
任秋风说:“大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李尚枝很警惕,说:“你是头儿,我能帮你什么忙?”
任秋风说:“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会下岗的。你是咱商业系统的劳模,是给国家做过贡献的。商场决不会、也不应该亏待你。无论让谁下岗,也不会让你下岗。这一点,你要清楚。”
李尚枝一怔,说:“那……?”
任秋风说:“可是,你必须先‘下岗’。”
李尚枝忽地转过脸来,说:“——那为啥?!”
任秋风说:“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说,你下岗,是假的。你先在家休息三个月。尔后,我再给你安排。休息期间,工资全额照发。我说到做到。”
李尚枝很倔,她说:“那不行,我不能不干活白拿工资。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任秋风说:“大姐,你一辈子任劳任怨,踏踏实实,是商场最靠得住的人。
商场目前正是困难时期,用你一样东西,你不会不给吧?”
李尚枝听不得软话,她说:“我在商场干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不能?你用啥呢?”
任秋风说:“大姐,你能有这个态度,我先给你敬礼了——”说着,任秋风跳下来,正对着李尚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尚枝一下子慌了,也赶忙从台阶上滑下来,说:“别,别。你……?”
任秋风说:“现在,整个商场都要‘换装’……微笑服务是必须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我借借你的荣誉。”
李尚枝望着他,久久,喃喃地说:“这不是……?这是……?!”
任秋风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大姐是明白人,就是那个、意思。”
这一刻,李尚枝木木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眼里有泪。
后来,当商场的全体职工在陶小桃的带领下,在一面贴墙的大镜子前练习礼仪时……突然发现劳模李尚枝和总经理任秋风一起从楼上下来了。李尚枝勾着头,满脸沮丧,象个小绵羊似地在前边走着。任秋风一脸严肃地跟在后边。
当他们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只见任秋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很严肃地说:“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在任秋风选中的三个女大学生中,应该说,陶小桃是长得最甜的。
说来,她也算是一个天然的美人坯子。那脸儿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肤色嫩嫩白白,就象三月里的桃花,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那胸脯,挺挺润润的;那臀儿,饱饱翘翘的,整个看上去就是一条S形的、凹凸有致的美弧。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个子稍低了一点点。
在商学院的四年里,她几乎是女生中最有亲和力的一个。她长相本来就甜,人又热情善良大方,于是,男同学们私下里曾给她起过一个绰号:“人面桃花”。
然而,就是这朵人见人爱的“人面桃花”,在四年里,收到过无数封情书,却从来没有回过。后来,人们说,这姑娘虽善虽甜,却也是个有主意的。
在她们三人中,只有陶小桃是本市人。她的父母都在教育界,家中有两个哥哥,只她这么一个姑娘,自然也是备受呵护的。早年,陶小桃也是有过很多梦想的。她的第一个梦想是当一名女兵,到战场上去救死扶伤,那多有意思呀!可她的梦想由于身高差一厘米而破灭了。就差一厘米呀,这对她打击是很大的。好在后来上了大学,也就释然了。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对当兵的,还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原本,对于商人,她是最看不起的。可架不住齐康民教授的一张“铁嘴”。
日积月累地灌输,又加上所学专业的缘故,慢慢地,也就有了热情。后来,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竟会走那么远……这当然是后话了。
谁也想不到,陶小桃竟迷上了那三个字:“——继续吧”。这三个字就象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投下了一粒石子,激起了很多的波澜。那波澜含着一点羞涩,含着一点不便对人言的“黄”,含着蒙蒙昧昧的暗示,含着博大和宽广的人生态度,含着撕绵裂帛般的决绝和凛然……是的,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的东西。正是这些说不清,使她对任秋风有了一种同情和信赖。小桃最信赖的正是这种有担当的人,这种信赖是无条件的。她甚至觉得他太好了,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
可是,她还是没想到,他会亲自登门看望她的父母。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她刚推开门,就听见父亲正兴高采烈地跟人谈论着什么。尔后看见任秋风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桌上放着两瓶酒,一兜水果。父亲看见她,笑着说:“好啊,刚毕业,任总就登门了。这说明丫头还行。不过,丫头啊,我早就说过,大主意还是你自己拿。”当时,她有点诧异,父亲本是不爱说笑的人,怎么会那么高兴呢?后来她才知道,任秋风是在和父亲谈论那幅挂在客厅里的字。那幅字是父亲在开封的一个朋友写的。任秋风说:“那字有三分酒气,一分暮气……”父亲顿时哈哈大笑,说:“老弟有眼光啊。开封是九朝古都,如今没落了么。”那天,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任秋风说:“小陶,你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你知道么?”
陶小桃说:“不晓得。”任秋风说:“你的亲和力。你往那儿一站,就是天然的形象大使。”陶小桃说头一歪:“是么?”任秋风说:“听说,你在礼仪方面很有研究?商场的形象,以后就交给你了。”陶小桃说:“研究谈不上。只是北师大教授来讲礼仪课的时候,老师让我陪了他几天,录音材料,也是我帮他整理的。”
任秋风说:“这就好啊。这就帮了我大忙了。咱就不用再聘老师了。”往下,任秋风说:“怎么样,跟我打一仗吧?”陶小桃看了看他穿在身上的洗得发白的军装,说:“你不象个商人。”任秋风说:“不象么?”小陶说:“不象。”任秋风说:“也许,中国目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商人。将来会有的。说不定,你就是。”小陶笑着说:“我?怎么可能?这不是开玩话么。”任秋风说:“不是开玩笑。西方的就不说了,那太多了。范蠡,你知道么?还有当年的西施,都是大商人。”女人,都是爱美的。说到西施,纵然没有别的什么,陶小桃心里还是热热的。于是,她们三个——中原商业院最优秀的同学,就一同走上了一条通往商场的路。
现在,当她站在商场职工面前的时候,她的“甜”帮了她大忙,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她镇不住人。她站在那里,对职工们说:“咱们先练站姿。站,是一种风度和教养的体现,是一种礼貌。站,要挺胸、收腹、提臀,两腿并拢,微微含首,目视前方15度……”可是,有几个男职工偏偏扭着身子,做出女人样,有的故意仰头往上看,还调侃说:哎哎,15度是多少?……逗得女工们哈哈大笑!
陶小桃只好说:“重新来,重新来,要认真,严肃。再来一遍……”可是,一连三次,每次都有人出洋相,逗得女人们笑得站都站不直了。就在这时,只听后排传来了一声断喝:“——停!”人们回头一看,就见任秋风在最后一排,象柱子一样站着!于是,那笑声戛然而止。任秋风大步走上前去,怒斥道:“笑什么笑?”
有什么可笑的?!你们还笑得出来?!”众人勾着头,谁也不敢吭了。陶小桃站在那里,一时也显得有些尴尬。接着,只见任秋风伸手一指:“你!——你!——还有你!——出列!”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出列”,他们都站着没动……于是,他更加恼火了,厉声喝道:“没听见么?你,你,你!站出来!”那三个人很勉强地站出来了,一个个扭着脖子。有人小声嘟哝说:“军阀作风。这又不是军队……”任秋风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人一付霍出来的样子,又顶了一句:“军阀作风。”任秋风笑了,说:“说得好。我告诉你,军阀不够,小了一点。小军阀。我还再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是敌人说的,不该用。可我看对你合适。故且用在你这里。你听好了,这句话叫做:无霹雳之手段,不显菩萨之心肠!——你回去吧。还有你,你,都回去。我彻底给你们放!”三个人一下子蔫了。这时候,陶小桃心软了,她看不下去了,忙说:“任总,这样吧,我看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就给他们一次改正的机会吧。”任秋风却厉声说:“不行!我说过的话,决不更改。——李尚枝就是例子!还有比李尚枝资格更老的么?”
我告诉你们,谁想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就站出来吧!”众人哑然。往下,任秋风再次声明说:“从现在起,凡是不听从陶经理指挥的,凡是不认真参加培训的,一律下岗!这个事不用请示,陶经理就可以定。”说完,他扭头走出去了。小陶追出来,拦住他说:“任总,还是,不要这样吧?干事,得有个过程,咱慢慢来……”
任秋风回过身,说:“慢?慢到什么时间?小陶,我告诉你,慈不带兵!”
小陶说:“可他们不是兵。我看那谁,都掉泪了……”任秋风说:“我知道。你刚出校门,不懂,听我的吧。不然……好了,别再罗嗦了,就这样。”小陶没有办法,很沮丧地走了回来。可是,当她回到众人面前时,却意外地发现,还是这些人,还是这些脸,经过任秋风的一顿训斥之后,竟一下子都变得严肃起来,每个人都站得直直的……她怔了片刻,只听站在前排的一个女工小声怯怯地问:
“陶经理,开始吧?”于是,她说:“好,咱们开始。”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这天上午,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苗青青先是没有动。从医院出来,她已在家休息了半个多月了。在这半个多月时间里,她几乎把一生都想遍了,越想越觉得委屈,泪水把枕头都流湿了。人在身心俱乏的时候,是很脆弱的。时不时会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早上,天下雨了。雨先是无声的,一点儿一点儿地扑在窗上,尔后是一印儿一印儿地汇着,聚成一道道蚯蚓般的细流,慢慢,就有沙沙声响起来了。那声音真好听,就象是一把梳子,润润地,在梳你的心。让你平和,让你安详。可人,又怎能安详得了?”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大学四年,学了这些无用的,又跟何人去说?
就在这时候,那敲门声响了。家中的电话线早就拔掉了,就是不想见人。况且……这是谁呢?苗青青心思稍动,可她还是等到那敲门声响到第三遍的时候,才穿衣下床,迟迟疑疑地取下了门锁上的挂链。拉开门时,却见是那个人。那个她最不想见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
苗青青想要关门,却已关不上了,那人的一只脚已伸了进来。两人就那么挤着、扛着,各不相让……说实话,要是下了死心,邹志刚是进不来的。可是,在僵持中,苗青青的手,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松了。那门就一缝儿一缝儿地开……到了最后,苗青青索性松开手,扭身走了回去,冷冷说:“你还来做什么?”
邹志刚说:“我来……看看你。”
是啊,不该让他进门。你怎么这么贱呢?!苗青青心里埋怨自己。可是,可是什么呢?你泼了他一脸酒,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他是“挤”进来的。”挤”?
假如你心里没有缝儿,他“挤”得进来么?她恨这个人!可她,还是把他放进来了。
邹志刚是轻车熟路。他把那束带着水珠的玫瑰放在了客厅桌上的花瓶里,就此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桔黄色的沙发,是他帮着挑的。
苗青青没好气地说:“谁让你坐了?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邹志刚说:“你见过长城么?明长城最宽六米;汉长城最宽十米。我就是那汉长城带拐弯——厚上加厚。”
这么一句幽默、调侃的话,要在平时,苗青青一准会笑出声来。可这会儿,她绷着脸,仅是“哼”了一声。
邹志刚说:“你还真生气呀?咱们之间,都到这个地步了……就不用生真气了吧?”
青青尖锐地说:“什么地步?!——你不就是说,我跟你上床了么?是,我是无耻。可你比我更无耻!我至少敢做敢当,天塌下来,我一个人顶!可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邹志刚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说:“算了,青青,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是,你说的对,我不是东西。这行了吧?你看,我也没有躲起来么?今天,我不是来了么。”
苗青青气呼呼地说:“谁让你来了?你走。你现在就走!”
邹志刚说:“青青,剖心来说,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
那次在黄山,咱们还共同拴过一把锁,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话。这话,我不会忘的。至于其它,说白了,我是有过担心。
那是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我们……都不愿做违法的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现在还不便给你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男人的剖白,总是很能打动人。尤其是那带一点悬念的,就象是树枝顶端挂着的一颗红樱桃,高高远远地悬在那里,明知够不着,可它诱人哪!它逗着你想,你也不由不想……苗青青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原因?什么原因?你说吧,我倒要听听。”
邹志刚说:“算了,不说吧。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苗青青说:“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邹志刚仍不说原委,他说:“青青,这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我会处理的。”
苗青青说:“你走你的吧,咱们两清了!”
邹志刚沉默了片刻,说:“好吧,这事,你知道就行了。还记得么?那次在上岛,你曾经问过我一句话,当时,我没有答应你。那是,那是因为我家里那一位,她,刚刚查出了一种病,是癌症。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你说,在这种时候,我就再不是人,能……提离婚的事么?”
苗青青一下子怔住了。她说:“真的?”
邹志刚点了点头。
苗青青还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她眼窝里慢慢就有了泪,她喃喃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咱们,没想害人,咱也不是害人的人。你说是吧?”
邹志刚一时脸色凝重,说:“我知道,你很善良。你没有害人之心。这事,就让我来处理吧。”
苗青青说:“你要,对人家好一点,好好待人家。”
邹志刚点点头,说:“我会的。我会。”接着,他又用调侃的语气说:“我虽然没你能撑事,虽然长了一个狗胆。可我也是个站着尿尿的人。”
苗青青说:“啥话,难听死了。”
这时候,邹志刚看了一下表,站起身来,说:“我十点钟还有个会,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苗青青柔声说:“外边还下着雨呢。”
邹志刚整了一下西装,说:“没事,我走了。”说着,他走上前去,一下子抱住了苗青青,苗青青也动情地抱着他,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邹志刚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青青,我爱你。”说完,他松开手,再一次说:“走了。保重。”
苗青青说:“你等等,我给你拿把伞。”说着,她匆匆从里边拿出一把折叠伞,说:“别淋着,又感冒了。”
邹志刚接过伞,走了几步,当他快走到门口时,却又折了回来,说:“有个小事,忘了问你了。那篇稿子,定了么?”
苗青青一是迷糊了,问:“啥稿子?”
邹志刚说:“就是那篇,你忘了,写一个什么……我交给你的。”
苗青青拍了下头,终于想起来了,说:“噢,是写商业局的那篇吧?我交给总编室的一个朋友了。他说,抽个机会给发出来。”
邹志刚说:“你再催催,尽快发出来,人家问呢。”说着,他来到门口,撑开伞,打着走出去了。
望着他在雨中消失的背影,苗青青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她突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什么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在屋子里这里转转,那里摸摸,拿起一只苹果,却又不想吃,撂下了……片刻,她想起来了,是他的一句话。临走的时候,他说,“有个小事”。他说的很淡,“小事”。没闹矛盾的时候,有一天,他专门给她说,他想当副局长……那篇稿子写的很臭,可他说,这稿子是写局长的,让她给改改,一定要发。
是的,正是他的语气让她发生了怀疑。他的语气太淡了,“小事”。这是小事么?还放在最后,要走了,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他这个人,越是……也许,妈呀,他就是冲这件事来的?!
别慌,不要慌。还有,他前边说的那些话,难道说都是假的?!一想到这里,苗青青几几乎要疯了!她一次次告诫自己,慢着,慢着,他不会的,不会。可是,怀疑的念头就象是火苗一样,一旦烧起来,是很难扑灭的。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喃喃自语:骗我?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终于,她猛地想到了电话。电话,对,电话!何不打一电话问问呢?这么想着,她又满世界去找电话。找到电话后,她飞快地把拔掉的电话线重新插好,想了想,先拨了114,说:“请问,市税务局稽查科的号码是多少?”很快,电话里报出了一个号码,她一边记一边说:“谢谢。”尔后,她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念念叨叨地说:姓什么?快想,那人姓什么?是姓胡?还是姓吴?好象见过一面。对,对了,姓吴,口天吴……接着,她又重新拨了一个号,片刻,电话通了。她对着话筒说:“吴科长么?——你好吴科长,我是报社的苗青青。听出来了?是,有人托我问一问,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黄玉秋的?”听了对方的话,她问:
“是不是生病了?”
“不,不……正上着班呢?”
“这会儿就在办公室?!噢,噢噢……”
“不用了,不用叫了。十二点下班是吧?是我们报社财务上要找她,送一报表。”
“好,谢谢。”
苗青青放下电话,咬牙切齿地说:“王八蛋,差一点又上他的当!”
女人,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
可女人又是最容易受骗的。女人看重的是形式,在她们眼里,形式就是内容。
所以,对于女人来说,话,就是开心的钥匙。
可是,这把“钥匙”又是不能出问题的。一旦出了问题,女人就什么都不信了。所以,真,是“钥匙”的底版,你必须真。纵是假的,也要以真做衬底,用真裹着的假,是最难识别的。特别是对于知识女性,除了“真”之外,还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语言的艺术性,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在这里,说话就是开锁的方式。对于女人来说,语言虽然是把万能钥匙,可这把万能钥匙的每根弹簧、每个关节,都是不能出问题的。假如有一个环扣错了,那么,一错就是百错。
女人又是最容易相互比较的。女人的心就是一根秤。斤斤两两都称的分毫不差。那体察,那品味,尤其细微,每一个细节,都是不会放过的。苗青青回过头就想起男人的好处来了。男人从未欺骗过她,就是谈恋爱的时候,男人也不耍花招。第一次见面,男人就说:我是个军人,常年不在家,你会很苦的。你要好好想想……也许,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她。那时候,她还年轻,有很多幻想,不觉得那“苦”是真的苦。但是,男人没有欺骗她。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愧对男人。要说错,千错万错是她一个人的错。男人顶天立地,尤其是他的大度,他的果决,让她无地自容。是啊,盼了一年又一年,男人终于回来了,却不属于她……她怎能不悔呢?!
不管怎么说,男人没有伤过她,是她伤了男人。那么,如果还能补救,如果还有一线希望,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苗青青趴在床上,悔恨交集地哭了很久很久……尔后,她擦干眼泪,在屋里收拾了一阵,又去洗了把脸,化了淡妆,提着那只收拾好的皮箱,出门了。
再次踏上那个台阶,她发现,原有的商场已成了一个工地了,里边搭了一层一层的架子,电锯兹兹拉拉地响着,正在紧锣密鼓地装修……这时,一个小伙子走上前来,先是立正,尔后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一个礼,说:“同志,你找谁?”
她说:“任秋风。”那小伙说:“找任总?您是——?”苗青青说:“我是他爱人。”那小伙忙说:“噢,噢。请吧,任总在楼上。”说着,那小伙弯腰把她手里的皮箱接过去,说:“我帮你提吧。”苗青青没想到这小伙这么懂礼貌,不由地生出很多感慨。
上了楼,当她来到任秋风办公室的时候,只见办公室的门开着,里边却没有人。那小伙把皮箱放下,仍是很有礼貌地说:“请您稍等,我去叫一下任总。”
说完,他退出去了。苗青青站在那里,一下子就被墙上挂的那幅示意图给吸引住了,这是何等的富丽堂皇啊!那楼的每一层,都有巧妙的布局,有着奇妙无穷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象是个人间乐园……她正痴痴地看着,却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说:“你怎么……又来了?”
苗青青回过身来,看了看男人,男人瘦了,他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头发乱蓬蓬的,手上拿着一顶安全帽。她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在没办手续之前,你,还有一个家。你对这个家,是负有责任的。”
任秋风把安全帽放在桌上,皱了一下眉头,又习惯性地看了一下表,说:
“有什么话,你说。我还忙着呢。”
苗青青说:“看见那个箱子了么,是我拿来的。”
任秋风说:“你啥意思?说吧。”
苗青青说:“那皮箱里,是我给你带的换洗衣服。你总不能一直穿军装吧?
……还记得么?九年,你回来七次。每次回来,我都要给你买一套西装,说是让你转业回来穿。现在,我把这七套西装、还有内衣,全给你带来了。你是不是、也尽一点、责任?”
任秋风沉默了片刻,说:“你说的对,我是该尽一点责任。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你也不容易……”说着,他拍拍左边的胸口,又拍拍右边,象是在找什么。
尔后,他把手伸进了里边的衣服,从贴身的内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存折,默默地放在了桌子边上,说:“你拿去吧。”
苗青青望着他,说:“这是……?”
任秋风说:“这是我的转业安置费,还有平时节省下来的,一共五万。拿去吧。”
苗青青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说:“钱?又是五万。我……就这么不值钱呢?这,就是你要尽的责任?!”
任秋风没明白她的意思,说:“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往下,两人都沉默了,谁也不说话。只有楼下切割机的轰鸣声一阵一阵响着。
这时候,苗青青暗暗地对自己说:扑上去,你扑上去抱住他,哭吧,你只有哭了……除了哭,你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这是上官云霓。上官云霓兴冲冲地跑进来,也不看人,对任秋风说:“任总,我有一个设想,给你汇报一下。”
任秋风说:“你说吧。”
上官很激动,她象连珠炮似地说:“咱们商场不是叫‘金色阳光’么?我想了,进商场的大多是女士。这女士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有孩子的,她们带着孩子购物,肯定不大方便。我想,在一楼大厅建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装上蹦蹦床,海绵汽垫,小滑梯什么的,找上两个人……”
没等她把话说完,任秋风一拍桌子,说:“好,这个主意不错!来看看,看看放在那个位置合适……”
上官走上前去,指着墙上的示意图,说:“你看,就这个位置,最好。不能太靠前了,太靠前不安全……”
任秋风凑上前去,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果断地说:“行,就这个位置。你赶忙搞个方案,让他们加上去。”
突然,场面就静下来了。上官象是才看见站在屋里的这个女人……于是,两个女人的目光相撞了,电石火花一般,就那么相互看了一眼!尔后,很快分开了。
上官伸了一下舌头,有点调气地说:“呀,你有客人,那我走了。”“客人”
二字,她说得很硬。往下,她说就走,身子一闪,飞快地跑出去了。
苗青青很无趣地站在那里,她知道,扑上去……的时机,已经错过了。那个闯进来的姑娘,那么年轻,那样漂亮,她单单这个时候进来,是什么意思?
任秋风很专注地看着示意图,象是把她给忘了似的……
往下,苗青青进退两难,她很吃力地说:“秋风,钱,我不要你的。无论怎样,难道,你就不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
任秋风迟疑了一下,很坚决地说:“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苗青青默默地说:“明白了。”
三个月后,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景观。
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迎着朝霞,在紧靠十字路口的商业广场上,从北边忽然走出了一支亮丽的仪仗队。这支队伍全由年轻女性组成。前边是一个人,举着指挥的仪仗,那仪仗是金色的;接着是两个人,一个托举着国旗,一个托举着商旗,托国旗的在左,举商旗的走在右边;接着是三个手托礼剑的护旗手,护旗手手举礼剑,飒爽英姿地走着正步;在护旗手的后边,是排成四列、手举长号的号手,在号手的后边,是四列胸挂礼鼓的鼓手;再后,又是四列整齐划一的仪仗队员。
这支女子仪仗队刚一出现,立刻吸住了行人的眼睛。是啊,七点半钟,正是人们上班的高峰期,路人纷纷停下来观看,把一个十字口都堵了。这是干什么呢?
只见那些仪仗队员们一个个头戴天蓝色的船形帽,身着天蓝色的职业套裙,肩上有醒目的肩章,领口上打着蓝白相间的海浪形花结,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脚下是一色的黑色长腰皮靴,在进行曲的乐声中,“咔、咔……”地走在水泥路上,一个个看上去美极了,也艳极了!她们就象是晴空里爆出来的礼花,一支怒放中的花的团队,突然就出现在街口上,绚丽得让人吃惊!
只见这支女子仪仗队,迈着训练有素的军人步伐来到早已砌好的升旗台前,“咔咔”,立正站好。尔后,两个手托旗帜的旗手和三个手举礼剑的护旗手,分两列“咔咔”地登上旗台,再次立正站好。由走在最前边的旗手,把一面国旗挂在高高竖立的银白色旗杆上。接着,第一个旗手用力一抛,庄严地喊道:升旗仪式开始!奏乐!——敬礼!一时,鼓乐齐鸣,女子仪仗队在乐声中,又是“咔咔”,齐唰唰地,全体立正行礼!当那面国旗升上顶端的时候,第一旗手又喊道:礼毕。
于是,第二旗手站在另一根旗杆前,把商旗挂好,那是一面比国旗略小一号的米黄色旗帜,旗上绘有天蓝色海水托着的一轮红日……上边还绣着四个大字:
金色阳光。也是要庄严地奏乐,行礼……那姿态,那“咔咔”,完全是表演性质的,看上去有着诗一般的韵律,音乐一样的节奏,动作洒脱极了!就象是优美的动画一样,一招一式都是标准化的。待一切完毕,这支仪仗队才会列队“咔咔咔”地重新走回去。
这是一个三角地带,斜对面还有两家大型的商场。每天早上,另外的两家商场里总有些女售货员跑出来看热闹。她们脸上带着嫉妒和惊讶,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也常常被商场的领导喝斥:回去,有什么看的?!做为斜对面“万花”商场总经理的邹志刚,也在一次值夜班时发现了。他用很不屑的口吻对营业员们说:
有什么看的?净花架子!
是的,这道景观自出现那日起,就带来了很多疑问。这象是晴天里的一声惊雷,又象是一颗冒着花烟的炸弹!很快就到了街谈巷议的地步。人人都在议论,可谁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后来,也有人悄悄打问,知道是商场里走出来的,就有人叱之以鼻:一个商场,升什么旗呢?这不是笑话么?!看了,摇头的人俱多;摇头归摇头,可看的人却越来越多了。每天,当那亮丽的女子仪仗队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出现时,就有一群一群的行人围着看。它一次次地诱惑着人们的眼睛,一次次地摧毁着人们嘲弄的口吻,一次次打击着人们那点有限的耐性……也许是日子太平淡了,有成千上万的省城人都在等待着,要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就这样,一天一天,那女子仪仗队的皮靴随着鼓点“咔咔”地敲打着市民们的心脏……目的是什么呢?仍然没有人知道。它“咔咔、咔咔”地走出来,好象就是专门出来诱惑人的。也就真有人上当,据说,有一个大学生,一星期都没去上课,每天早上跑来傻看,他是迷上了一女仪仗队员。再后,就有人不断地问:
商场什么时候开业?
那女子仪仗队的领队,就是上官云霓。
在这最初的创业阶段,上官云霓是追着心过日子的。她的那颗心似乎并不在她的胸膛里,心是飘着的。就象是有一个无形的钩子,把她的心一下子钩到了半空中,就那么飘飘乎乎地在空中荡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这些天,她每天上班都是一路小跑,象是一刻不停地在追那心,却老也追不上。是啊,她激动,她兴奋,她紧张,时间就象在耳边“咔咔”地响着,任总布置的事情那么多,却老也忙不完,她得赶紧呢。她的美丽自然是不屑说的,当她做为女子仪仗队的领队走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有那么多目光一下子聚集在她的身上,做为一个姑娘,她怎能不兴奋呢?!她当然兴奋,那兴奋藏在心里,骄傲却溢在脸上。是的,人的骄傲是要目光来滋养的。每次出来,她都走在最前边。一下子,有那么多的人注视你,你想不骄傲都不成。可是,看多了,她就知道,那目光象苍蝇,很脏。
她只在乎一个人,这人就是任秋风。这一切自然是他操纵的。
这个人就象大山一样,一直立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觉得,无论她怎么努力,这个人都是不可超越的。每天早上,她本是想第一个到的。可是,她总是落在两个人的后边。一个是江雪(江雪是“跑步族”,她就是时钟,每天早上四点半准时起来跑步),另一个就是任秋风了。无论她来的多早,任秋风都会比她更早。
每天,她来的时候,他一准会在大门口站着。他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身上的每一个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的,就象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标尺。
在这段时间里,她不断地观察着任秋风,悄悄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夜里睡觉,她也会梦见他。她太佩服这个人了,她一下子就被他彻底征服了。开初的时候,她也仅是觉得这人有意思,是个事业型的。但工作一段后,那心,就象是挂住了似的,再也离不开他了。有那么几次,午休的时候,她会突然闯进他的办公室,不管他在不在,象偷儿一样,三下两下的,收拾起脏衣服就走。有时候,正好碰上,他说:“干什么?你干什么?放下!”她不管,她头也不回,端上盆就走,只回一句:“我给你洗洗。”
初恋是火热的(虽然她曾有过很多的追求者,但在她的心目中,那是不能算的。),是焦心熬人的,甚至是莽撞的。她每分钟都想见他,却又不能。有一天夜里,她睡不着觉,就在商场外边转呀转,转了很久之后,突然就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她只发了三个字:521(这是她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