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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读史的安逸、愉悦和好处

[9]虽然历史有许多的赞颂者,这些赞颂者以真诚而适宜的溢美之辞敬仰着她,但是,只有把历史称为“生活之主”的人的评价,才最真实最恰当。这一指称隐含了所有德性和训练(disciplinarum/disciplines)的所有修饰,意味着人的整个一生都应该根据历史之神圣法则来塑造,即使是 波利克勒图斯 (Polycletus)标准 也应如此。当然,即使已经严格设定善与恶的边界,除非参考关于久远过去的记叙以考虑所有的言辞、事行和谋划,被称为“生活向导”的哲学也会在逝去之物中保持缄默。 从这些叙述中,不仅可以易于解释今日之事务,而且能推断未来之事件,还可以获得关于应追求什么和规避什么的可靠准则(praecepta/maxim)。

所以,在我看来,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在这么多的史家里,在这样博学的时代(tamque eruditis temporibus),迄今为止竟然没有一个人曾把我们先辈们的著名历史做相互比较,没有把这些历史比对古人的伟大事迹记录。这件事本来容易完成,只要我们把人类活动的所有种类搜集起来,从中合理地安排各种事例,每个事例都各得其所,以使那些曾做尽坏事的人受到应得的斥责,而以德性著称的人能够依其功绩得到颂扬。

那么,这就是史书最大的功德——至少,能激励某些人朝向德性,阻吓某些人远离恶行。即使没有人为之喝彩,善本身也值得歌颂。然而,那些行过善的人,活着的和逝去的,除了给予他们的德性其他奖赏,更应该给予其应得的赞颂,很多人认为这才是唯一真实的奖赏。或许,邪恶之人看到会烦恼——曾被他们折磨的好人竟被拔高至天国,而他们自己和他们种族的名字却会遭受永久的耻辱。即使掩饰,他们在承受这一事实时也无法不感到悲痛苦涩。 庞培 (Tragus Pompey) 赫罗斯特拉图斯 (Herostratus)的记录和[10] 李维 (Titus Livy) 卡庇托利努斯 (Manlius Capitolinus)的记录都不真实,甚至没有什么根据,我认为——他们更渴望的是大(magnae)名气,而不是好(bonae)名声。

我认为,前者受失意与疯狂的驱使;后者则希望通过统治同胞国民提升威望。否则,就必须承认,渴望荣耀的人们在平静地忍受侮辱,二者自相矛盾。就像我们在柏拉图的作品中读到的,揭开邪恶的心灵,我们会看到源于苦难的鞭痕和撕裂、被鞭笞的躯体上的血痕,或者甚至有烧红的烙铁留下的印迹; 对恶名的恐惧,撕裂和吞噬着他们中更渴望荣耀的人,其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即使从未体验过真正的颂扬,也一直在谋求空名。即使有些人愚蠢到相信他们的灵魂会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逝,但活着的时候,他们还是认为后世的看法最重要,并且常常祈祷,死后即能有一场世界大火(terrarum deflagratio/a conflagration of the world)。

事实上, 尼禄 (Nero)在世时就曾常常这样希望。 奥古斯都 (Tiberius Augustus)是个恰当的例子:虽然由于性格弱点,他做过诸多残酷贪婪之事,但如果不是还在乎自己的名声,情况会更糟。因此,他在某个荒远的岛上给自己的罪行寻找藏身之处,并且,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配统治,所以执意拒绝接受“国父”(patris patria)的权力和称号(据苏维托尼乌斯[Suetonius Tranquillus]所说), 以免日后被人发现他配不上那么高的荣誉而更丢人。现在还存有一份他对元老院发表的演讲,其中他说到,有一件东西君主必须赢取——良好的名声。在其他方面,由于不在乎名声,他的德性被忽视。他留下一些悲恸情绪中写下的信,其中他痛苦地哀悼过往的生活,哀诉已经感受到后世对他严酷的嘲笑,然而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习惯。在 塔西佗 (Cornelius Tacitus)看来,君主对恶名的这种恐惧,这一历史教训,具有极大意义,仅仅是这种恐惧就应该能激励人们阅读和写作这一主题。

但是,这一学问分支到底具有什么价值,能成为所有技艺的创始者和保存者,且成为以事行为依据的技艺之首?我们的长辈们,把靠着长期经验观察到和获得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历史宝库;这样,后世之人可以[11]观察到前世之人对未来的思考,比较晦涩事物的各种原因,研究每一事物的直接原因和目的,仿佛那些事物就置于其眼前。而且,事实上,神圣历史是教育人们对上帝虔诚、对父母尊敬、对他人仁慈、对所有人正义的手段,还有什么比这能让不朽的神更荣耀或更真正有益呢?事实上,如果不从圣经的源泉中汲取,我们还能从哪里获得预言和神示的言辞,从哪里获得心灵上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但是,除了无穷的好处,每一学科中还常常有两件东西值得我们追求——安逸与愉悦。这两样东西与理解史书融为一体,似乎其他任何一种知识体系都不及历史更让人安逸,或让人能获得同样的愉悦。安逸是指,无需其他任何特殊技艺的帮助,所有人都能理解历史。而其他技艺,由于彼此相关、受到同样系列链的约束,不了解一种知识,就无法领悟另一种。但是,历史高于所有知识分支,具有最高等级的重要性,无需任何辅助工具,甚至无需文字,因为只要听过就能将历史传颂于后世。

因此,摩西在讲律法的一章中说,汝等应将诸事传于汝子,虽然那预示他们的国与书的毁灭。然而,他说,即使帝国(impria)、国家(Respub)和城邦(urbes)毁灭了,这一故事也会永久流传。西塞罗曾预言,对 萨拉米斯 (Salamis)所发生的事行的记忆消逝之前,萨拉米斯就会毁灭,这预言非常精准, 该城被一股漩涡吞没,水流已经淹没了 埃尹吉拉 (Aegira)、 布拉 (Bura)和 赫利克 (Helice) ,以及克里特岛——曾因城镇众多而被称为“千城之岛”、 而现在或许可被称为“三城之岛”——的很大一部分,还有本世纪的荷兰的很多地方。但是,除非整个人类种族首先毁灭,否则过去的故事永远不会消逝,而会历久犹存,甚至会永远保存在乡下人和没有文化的人的心里。

除了安逸,当读到描述德性获得胜利时,愉悦感也会油然而生。我认为,这种愉悦感如此强,被其俘获过、吸引过的人,应该再也无法离开她的甜蜜怀抱而让自己备受折磨。而且,如果一旦被那种知识渴望所驱使,连不太可靠的神话都能给他们带来愉悦感,[12]那真实事件叙述会给他们带来何等的享受?那么,同样,还有比借助历史沉思先辈们的事迹——那些事迹如同画幅一般历历在目——更让人愉悦的事情吗?事实上,那愉悦在于,有时仅靠它就能治愈所有身体和心灵的疾病。撇开其他不说, 阿方索 (Alphonso)和 费尔迪南德 (Ferdinand),即西班牙和西西里的国王就是例证。虽然医生的治术都没法帮助他们身体康复,但一个通过读 李维 (Livy),另一个读 库尔提乌斯 (Quintus Curtius),却重拾康健。另一个例子就是 洛伦佐 (Lorenzo de' Medici,被称为文学之父),据说,他只是听了关于 皇帝康纳德三世 (Emperor Conrad III)的传说故事,就不治而愈(虽然历史本身就是良药)。

康纳德以长期围困的方式打败了巴伐利亚公爵 居尔甫 (Guelph, the duke of Bavaria),他提议并试图将该城夷为平地,任何条件都无法使他改变主意。最后,他却被一群贵族妇女的祈祷所感动,允许他们毫发无损地离开,只要他们不从城中带走任何无法背走的东西。然后,我只能说,这些女人带着巨大的信仰,开始背公爵本人,背她们的丈夫、孩子、父母出城。皇帝目睹着一切,带着巨大的愉悦,留着欢乐的泪水,不仅驱赶了心灵里所有的残酷和愤怒,而且饶恕了城市,与他的死敌缔结友谊。那么,谁还会怀疑这点,即历史可以让最凶残最粗野的人的心灵也充满最强烈的愉悦?

太陶醉于欣赏,我们可能面临忽略用处(虽然欢乐中也有用处)的危险。太倾心于琐碎事件的细微末节的人可能会这样——只顾品尝佐料和香料,忽视了更货真价实的食物。因此,我仅略微谈了这种阅读的愉悦,而继续谈其效用。不仅是那些准确的记述,就算只是类似事实和只有些微事实之光的记述,其功用到底有多大?我将明确说明,不是用无数证据,因为每个人都可以从同一源头获得这些证据,而只是给大家讲述 大斯基皮奥 (Scipio Africrectum)的例子。当他把色诺芬的《居鲁士的教育》牢记于心,从中挖掘出所有德性和荣耀的巨大宝藏,就成为这样的伟人:敌人们仅仅因为害怕他、鄙视其他将军(李维如此记述),就在西班牙发动了一场可怕的战争。不仅如此,连强盗们也对他尊敬有加、毫发不伤。[13]当强盗们迫近他的乡间住宅时,农奴们聚在一起,决意击退守在入口的对大斯基皮奥明显心怀敌意的人。而敌人们却像乞援人一样,哀求农奴们准许他们敬仰和尊奉那个神圣之人;当斯基皮奥了解他们的要求后表示同意,为了能将强盗们的野蛮转化为人性的善意(虽然他已经以自己的德性感化了他们的野蛮)。其实,真正荣耀的裨益来自古老的居鲁士的故事——该作品并非完全符合事实,只是表达了一个非常正义勇敢的王的理想。

然而,不只关注古代,更近期或更著名的例子也有,最佳代表就是土耳其君主 瑟利姆 (Selim。)虽然他的祖辈们都排斥历史,认为历史不真实,但他自己首先模仿凯撒的诸多作为,用于本国的统治,很快,就把小亚细亚和非洲的大片土地纳入了先祖留下的领土中。更近一步讲,凯撒不也是受到亚历山大的激励,模仿亚历山大的行为才变得如此英勇吗?当他读到亚历山大的种种胜利事迹时,不禁泪如雨下,因为在与他相当的年龄时,自己还一事无成,而他的英雄却已经征服了全世界。同样,亚历山大取得如此多的丰功伟绩,不是因为读到荷马所描述的作为卓越将领典范的阿喀琉斯的英勇气概,又能是什么?没有这部作品,亚历山大甚至无法安睡。最后,撇开外国典模不谈,是什么驱使皇帝 查理五世 (Emperor Charles V)取得那样的荣耀?难道不是因为读到 科米涅斯 (Comines)书中所记录的法兰西国王 路易十一 (Louis XI)的事迹而倾心模仿的缘故吗?

其实,既然史书有无尽的好处、能轻松地阅读、给予阅读者更大的愉悦,就不能让它任人责难。虽然很多人曾歪曲一些其他技艺是危险或无用的,至今却还未发现有谁曾指出史实记录有什么不光彩的污点——除非偶尔有人对所有德性和所有学科宣战时,会责难这门学科撒谎。但是,这种责难针对的是神话传说,而不是历史;正如柏拉图所说,若描述与事实不符,根本就不该被称为历史。他说,一种思维产品,要么为真,要么为假:他称后者为诗歌,前者为知识。

但是为何要争辩?荷马所著的神话,只是与真实和信息非常相似,都可以从中获益甚多,那真实的历史呢?我们能希望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它不仅明白地教导我们生活所必需的技艺,[14]而且教会我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都必须追求什么、避免什么,什么是卑劣,什么是高贵,什么是最好的法律,什么是最好的国家(optima Respublica),以及什么是最幸福的生活。

最后,如果我们礼拜上帝却把历史排除在外,宗教信仰和预言书就会随着诸世纪的流逝而被淘汰;因此,正是那种知识具有无以言表的益处,引导我写作此书,因为我发现,虽然有那么多数量庞大的史家,却没有人曾讲解过这门技艺以及这门学科的方法。很多人草率且毫无条理地混淆了各种叙述,没有人能从中学到任何东西。以前也有人写过一些关于如何恰当安排史料的作品;我不讨论其智识程度如何。或许,他们可能有自己的理由。

然而,如果我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他们似乎有点像某些内科医生,不相信任何药物:尽管已经有诸多推荐药物或者可以对症下药,他们还是执意复查所有制剂,而不努力教病人那些药物的效果和机理。那些探讨关于史料组织的人也一样,书里本已经包含丰富的关于过去的信息,图书馆中已经有许多史家的作品,完全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这些作品来研究和模仿,而不是仅仅从修辞的角度去讨论其导言、叙事艺术以及字词和语句的修饰等等。

那么,为了使我们即将要写的历史方法有个框架,需要一开始就清楚地划分并界定主题,再指明阅读顺序。然后,我们会以历史为依据安排人类活动的类似步骤,这样有助于记忆。之后,会考量个体作者的选择问题。然后,讨论如何正确评价这个领域的作品。接着说说国家政体类型,这当中主要涉及到一切历史的准则。接下去,驳斥那些宣扬四帝国论(quatuor nonarchias)和黄金时代理论(aurea secula)的人。阐释完这些主题后,我们会试图弄清楚各种晦涩复杂的年代(temporum)顺序,这样就能理解从何处寻找历史的开端以及从哪个起点追溯历史。我们会彻底驳斥那些坚持诸民族的[独立]起源(gentium origines /independent origin of races)思想的人。最后,罗列以供阅读的史家的清单和顺序,这样,就可以清楚地了解每个作者所写的内容和他生活的时期。 3ILrEbqLBycJcGJjSKmtB1OJSLMxINT0nmk+wlVfsDfD6Rm56V8KP6oTdsTNWE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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