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四月的第一天,小勺猫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伤感地背诵诗歌(其实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垃圾猫却欢快地推开窗,丢来一句:“March winds and April showers bring forth May flowers.”
蜘蛛在窗上静静地爬行,爬来爬去都在一个圈里。小鸟在稀疏的树上看雨,一点也不回避春天。大鸟一动不动,就像居士狼小北一样安静。原来鸟是不躲雨的,小勺猫故意开了窗子,他们也不进来。
四月里虽然又下雨又放晴又砸冰雹又是阴,就跟小勺猫的脾气一样,可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雏菊和金色的蒲公英,就像被子上钉满了纽扣。“春天是多么心灵手巧的裁缝啊!”垃圾猫诗情画意地赞叹道。自从回到祖国,垃圾猫再也不以捡垃圾为生了。他整天跑出去看看花、弄弄草,日子过得像个诗人。
小勺猫决心也做些诗情画意的事,她突然想起刚学会的一个词,robin’s egg blue(知更鸟蛋蓝),怎样才能看见那样美丽的蓝色呢?要找到蛋,当然要先找知更鸟啦。
垃圾猫说:“你没读过《秘密花园》 吗?知更鸟绕着老园丁蹦蹦跳跳,最后还栖到他肩上。要知道知更鸟是很好奇的,要是你装作一个园丁,拿一把铁锹在花园里挖呀挖,挖呀挖……最后知更鸟就会飞过来,站在你身边,不停地看你,猜想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要是转圈圈,他的脑袋也跟着你转圈圈!”
小勺猫兴奋极了,“真的吗?可是要挖多久他才会飞过来?”
垃圾猫搔搔脑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没试过。不过我小时候都听街上的小孩子说,要是他们在自家院子里一直挖呀挖,挖呀挖,最后挖出一条地道,另一端就通往中国!我想你不用挖那么远,挖到泰晤士河边就差不多了吧。”
小勺猫是只实心眼的猫,她真的拿来了一把铁锹,挖呀挖,挖呀挖……时不时还偷偷地往四处瞅呀瞅,瞅呀瞅……都快挖到地球的另一头了,除了吵醒蚯蚓甲和蚯蚓乙(想不到吧,他俩都跟着漂洋过海来了,想要为英国的园艺事业出份力),还有菜青虫兄弟(起初他俩申请签证被拒,说是怕他俩吃光英国的青菜;后来他俩宣誓说自己只爱啃中国的青菜),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个时候,一点都不诗情画意的皮杜妮在泰晤士河边捡到一只蓝绿色的蛋,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它孵出来吧。于是孵蛋成了她的人生目标。她像压板凳一样一屁股坐下来,孵呀孵,孵呀孵,要是想出去逛一逛,就把蛋搁在阿满热烘烘的胸口上,因为阿满只有躺着才能说英语,只好整天待在床上。最后从蛋里孵出一只小鸟,胸脯是红色的。
皮杜妮很高兴,问:“你是谁呀?”
小鸟欢快地回答:“我是知更鸟呀。”
皮杜妮就直接叫他罗宾 ,说长大了就叫罗宾汉。罗宾一知道罗宾汉是了不起的绿林好汉,就得意地挺起胸脯来。
皮杜妮就这样有了一个儿子,并为此而骄傲,因为小鸟会飞,而她自己最多只能飞到河面上,跟那帮高冷的天鹅一样。阿满也很高兴,他总觉得罗宾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虽然罗宾的胸脯是红色的,他自己的胸脯是黑色的。小勺猫也很高兴,她终于知道了知更鸟蛋的蓝和知更鸟胸脯的红,虽然谜底并不是自己挖出来的。但她挖土挖上了瘾,就跟当年在遂昌淘金一样,简直停不下来。
罗宾每天早晨起来就歪着脑袋,看小勺猫吭哧吭哧地挖土。有时铲到几条虫子,他就欢快地飞过来叼走;有时刨出几根蚯蚓,小勺猫就教育他:“这是益虫,益虫!”蚯蚓甲和蚯蚓乙一见欢快的罗宾就钻到深深的地下,这辈子都不打算出来。因为他们知道,知更鸟跟着园丁转根本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想要吃虫子!
这么挖呀挖,挖呀挖,一个春天下来,小勺猫瘦得像条影子,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差点被自己的影子绊倒;罗宾却长大了,从一只知更鸟蛋长到一只鸡蛋大。长大的罗宾最怕一件事:小朋友们对着他唱《谁杀死了知更鸟?》 ,有时还边唱边丢小石子儿。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小勺猫不得不创作一首新歌:
禁止谋杀知更鸟,
你没见他有多么美好!
他的歌声将春天怀抱,
让青草在大地上飘摇。
可是小勺猫发现押韵很困难,很快就编不下去了,让垃圾猫抱着吉他,唱来唱去就这么一段。可是因为很短,就很好记,小朋友们从此都快快活活地唱起《禁止谋杀知更鸟》,罗宾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而且自己当起了歌手,歌唱这永远的春天。
夏天来了,太阳从四五点晒到八九点,日子长得大家无所事事,就玩起了杀人游戏,但小勺猫把游戏改成了“谁杀死了知更鸟”。这个时候罗宾已不在意那首恐怖的儿歌,因为他已建立了强大的自我,每天都挺直了胸脯飞来飞去,就等着长大了当罗宾汉。
在这个游戏里,罗宾唯一的作用就是——当法官一宣布“天亮请睁眼”,他就“啊”地一声惨叫躺下来装死。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是谁杀死了罗宾。罗宾是一只很乖的小鸟,每次游戏一开始,他就自动躺倒在阿满身边,两脚朝天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开始睡觉。阿满玩游戏也得躺床上,因为大家为了练口语,要求游戏全程讲英语。这么大的一头阿满,这么小的一只罗宾,每次都在游戏中肩并肩地躺在一起,就像从未失散的两兄弟。有时,罗宾装死装太像了,游戏结束了都还没醒来,阿满就温柔地用鼻子轻轻拱他,要是拱太重了他就会像弹珠一样射出去。
对这个游戏最为满意的就是蚯蚓甲和蚯蚓乙。虽然他们早已在皮杜妮的努力下跟罗宾结成了反食物链和跨物种的友谊,但罗宾经常吓唬他们,一大早就大喊:“Early birds have worms!” 害得他们不得不改掉多年来的早起习惯。而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当起杀手来,杀死罗宾。一到这时候,罗宾就气不过,直挺挺地躺下来又直挺挺地跳起来,“就他俩也能杀死我?”皮杜妮就温柔地安抚他:“这只是游戏,亲爱的孩子。”
久而久之,不到秋天,罗宾就厌倦了被杀,因为从头到尾都躺床上真是太无聊了!他说:“人可以自杀,鸟也可以自杀!我也要玩这个游戏,我可以杀死我自己!我可以又当杀手又当受害者!”但是大家都拒绝这样玩,说会导致逻辑混乱,另外还会产生伦理问题——要教育孩子们从小热爱生命,禁止灌输或滋长自杀情结—这是罗宾的妈妈皮杜妮说的!
于是,从春天到冬天,罗宾不得不被杀死无数次;杀手们则像季节一样,换了一拨又一拨。而在一场又一场梦里,罗宾已经长大,成了绿林里的罗宾汉,四处劫富济贫!
2016.4.15/2017.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