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泰晤士河上的船娘

自从来到英国，皮杜妮就发现她的人生失去了价值。英国人不知是因为爱护鹅还是不舍得花钱，大都用塑料做羽毛球（小勺猫大叫：“那还叫羽毛球吗？”）。这导致小勺猫和KiKi打球的水平直线下降。本着深深的自我牺牲精神，皮杜妮要求重操旧业，天天翘着大屁股在羽毛球馆门前晃呀晃，可小勺猫她们都装作不认识她，还一本正经地说：“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入乡随俗）。”

伤心失意的皮杜妮无所事事，就去泰晤士河边闲逛，碰到一大群呆头鹅。他们简直胖得离奇，好像巨大的白色秤砣沉在河里。可是他们都很得意，时不时撑开蓬松的翅膀，鼓得像一艘帆船。皮杜妮一直以为自己够胖的，没想到这一比，自己就是营养不良。要知道，鹅们向来是以肥为美的。这下可好，她的自我价值继续直线下降。

可气的是，好多人来河边丢面包屑，落到河里的给呆头鹅，掉在岸上的给灰斑鸠，大家都有自己的地盘，皮杜妮什么都抢不到。作为一只意大利的蛋在中国孵出来的鹅，她在英国一点儿都不受欢迎。

皮杜妮打算说服呆头鹅们让她入伙，谁想到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高冷（小勺猫说：“哼，那么胖还那么高冷！”）。最后他们才懒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天鹅！我们可是英国女王的财产！”说着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脚环 。

皮杜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鹅怎么会那样——胖得不像话，多得不值钱！“哼，我是一只自由的鹅，自由比女王还珍贵！”她在心里恨恨地想，“而且你们这么胖，春天都飞不回北方了！”

皮杜妮不知道，天鹅可以飞得很高，最厉害的还能飞越珠穆朗玛峰呢！当然，大迁徙之前，他们必须把自己饿瘦。可是，泰晤士河上气候温暖，吃得又好，他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都不想再飞来飞去折腾自己，于是就这么一直胖下去。

自由的皮杜妮沿着河一直走，看着河畔的金柳和远处的原野，又高兴起来。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座庄园，门口竖着一块牌子：“No entry，private property（私人住宅，请勿擅闯）！”她看不懂，还一个劲儿地直往里面闯，边走边嚷：“哇，这里的房子好漂亮，是一大家子住的吗？哇，路边怎么还有小铁轨，铺得这么长！哇，那边怎么还有小站台，造得跟真的一样，就是没人举着牌！我看人是挤不进去的，我站在那里等车没问题！咦，那么火车会有多大？一定是给小孩子坐的，那我挤进去也没问题！嘟嘟嘟，嘟嘟嘟！”她不由得幻想自己成了司机，开着火车在春天的绿野上、在宁静的泰晤士河边飞奔。结果走到半路，后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保安，说这是私人住宅，很有礼貌地请她出去。

“可是先生，我要徒步去河畔亨利 呀，这里难道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吗？”

保安指了指左手栅栏边上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泥泞的小土路，“这就是路呀！”

这时，皮杜妮才注意到原来身边还有条路，路两边都围了栅栏，栅栏两端都是私人住宅区，只有路是公用的。皮杜妮凄凉地走上了小土路，脚蹼很快就变成黑黑的，还要小心不被旁边尖尖的铁丝扎着羽毛。“哎，”她叹息道，“庄园主的铁轨金黄又亮堂，普通人的道路泥泞又黑暗！”

皮杜妮悲愤地走呀走，走呀走，突然看见河边一块牌子：“The Wind in the Willows，at the River &Rowing Museum” 。旁边还画了只穿得很阔气的蛤蟆。她想起，大猪给大家讲过这个长长的故事，从初春一直讲到深秋，西湖边的柳树都由绿变黄了。柳树下一只绿头鸭摇摇摆摆走过来，热情地给她指路。

就这样，皮杜妮踩着泥泞的大脚蹼，跑到黑乎乎的博物馆里，看鼹鼠系着白围裙，提着灰浆桶，拿着刷子，爬上高高的梯子，在家里做春季大扫除；鼹鼠和河鼠在泰晤士河上划船、聊天，然后停泊到岸边，在柳树下野餐，不得不说，河鼠的藤条午餐篮真大，掏出来的面包都像是真的，皮杜妮差点要扑上去啄一口；蛤蟆的马车真漂亮，皮杜妮忍不住钻进去东看看西望望，里面有小柜子和小茶杯，却没有热乎乎的面包和茶；獾先生家里的壁炉真可爱，可是他却拿匹白布蒙着脑袋在打呼噜，声音比大猪还响；蛤蟆的宫殿可豪华了，他那神气劲儿简直像个国王；蛤蟆装病时整张脸都发绿，哪怕对于一只蛤蟆来说，也太绿了，不过没有他打扮成可怜的洗衣妇那么好笑；打败黄鼠狼之后，在庆功宴上，大家吃得多欢快呀，不对，盆子里怎么会有一只烧得红红的大螃蟹，还钳着一颗小番茄？皮杜妮心里一紧，不是说英国人不吃螃蟹吗， 就是因为这个略萨才肯来的！不过，这只是个童话，皮杜妮又松了口气。

喝了杯下午茶，吃了点小饼干，走出博物馆，皮杜妮突然发觉自己非常热爱泰晤士河，爱得堂皇又庄严，就一本正经地踱起大步来。她看到对岸有一座长长的船屋（boathouse），墙上还开着两个黑洞洞的窗子，就像两只大眼睛。从船屋里缓缓地驶出一艘船，从船上探出脸来的是鼹鼠、河鼠、獾先生和蛤蟆！皮杜妮一向是不相信童话的，她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就这样，傻乎乎的皮杜妮认识了四位好伙伴，就是《柳林风声》里四位主人公的后代。哇，他们的生活太惬意了，每天就睡觉、划船、野餐、喝下午茶，从来不用工作！他们四个异口同声地喊：“我们唯一的工作，就是复制我们祖先的生活！”不过，现在倒不用跟什么黄鼠狼打保卫战了。他们几乎拿这条长长的汽船（houseboat）当家，有事没事都停在泰晤士河上，船头还摆着一盆黄水仙。没文化的大猪曾经在超市里买了盆黄水仙，拿它当蒜薹炒，结果食物中毒昏迷过去， 醒来后还气愤地大喊：“好好的水仙花，装什么蒜！”

皮杜妮得意地说：“我会划船！”四个小伙伴就哈哈大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可不用像《柳林风声》那个年代里那样划船，船自己会开！不过，大船后面还系着一条小木船。

皮杜妮就把小勺猫他们都叫过来（除了大猪，他的业余爱好是躺在沙发上吃着炸鱼和薯条（fish and chips），喝着爱尔啤酒看英剧，虽然大都听不懂。他只懒洋洋地挥挥手说：“你们负责徒步，我负责祝福！”），自己划小木船。划累了，大家就跑到大船上，和四位好伙伴一起喝下午茶，吃scottie饼干。小勺猫还摇头晃脑地背起了《再别康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下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心头荡漾。”她还以为自己在剑河上呢！

白妞则发现了英国小狗的娱乐新时尚——叼着树枝或木棍在泰晤士河边跑来跑去，时而冲主人撒欢，时而跳下河去游水，当然，绝不丢掉树枝或木棍。白妞正打算下次和阿尔法狗在电脑上默默地抢树枝玩时，一座黑色的小岛浮上来，原来是只湿淋淋的大狗。他跑上岸来亲了白妞一下，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坐船经过那座私人庄园时，大家跳上岸，欢快地走在那条依旧泥泞的小土路上。小勺猫一点都不怕什么庄园主，俗话都说“A cat may look at a king” 。她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火车很寂寞！”

庄园主出来一看，哈哈大笑，“要是你们高兴的话，天天都可以来坐小火车，请一定要把这块牌子举得高高的！”

于是，小火车天天都欢快地嘟嘟嘟，嘟嘟嘟！小勺猫的胳膊呢，一天举得比一天低，最后终于垂下来了。

皮杜妮懒得去赶这热闹，她如此热爱泰晤士河，以至于内心变得异常宁静，并且愿意在河上撑船，免费载客。她不知从哪儿搞到一条破木船，修修补补，居然也能带着些不会游泳的乘客过河。当然，如果碰到小松鼠呀、小老鼠呀、毛毛虫呀，她根本就不用划船，自己撑开蓬松的翅膀，鼓得像一艘帆船，只是一点都不像胖天鹅们那样高冷。不过，要是碰到黄鼠狼，她就在河面上装睡，“哼，谁叫你的祖先霸占蛤蟆宫呢！”黄鼠狼被拒载，只好伤心孤独地每天去坐小火车，嘟嘟嘟，嘟嘟嘟，兜了一圈又一圈。

总之，在这美好的春天里，在宁静的泰晤士河上，每天你都会看到一位喜气洋洋的船娘。要是天晴，船上就会扯起一面金黄又亮堂的旗帜，上面写着：“昂贵的铁轨，平凡的道路，自由的河。”

2016.4.1 XChAX4MBZL9cxl2rm2DVQGjtNlX3ZqhdV+DXydt6jxhJo7KPDCxbxgTSFjeuFVA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