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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经:柏拉图、丢尼修及其他

柏拉图对话人尽皆知:在这些对话中,苏格拉底与弟子们交谈,他们在《会饮》中探讨爱情,在《斐多》中探讨灵魂……在柏拉图的末期作品中,我们与《阿克西欧科斯》(Axiochos,或译《论死亡》)相遇,这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一个年轻人流着眼泪跑去见苏格拉底,他的父亲病倒了,他非常痛苦并且害怕死亡。苏格拉底于是去到那个垂死之人的家中大声斥责:“振作些啊,阿克西欧科斯!你一向机灵得很,这会儿成个孩子了?”随后苏格拉底又安慰道:“死亡,你瞧,它没什么大不了嘛!你在的时候,它就不在;当它在了呢,你就不在了。最要紧的倒是这个:灵魂是不死的!”

苏格拉底说得很美。阿克西欧科斯因此感到放心,几乎是高兴地走了。问题在于,这则引起轰动的声明并非出自苏格拉底。130年后,哲学家伊壁鸠鲁在《致美诺伊刻乌斯的信》(Lettre à Ménécée)中写道:“说自己害怕死亡的人是愚蠢的,这并非因为他将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受苦,而是因为他为死亡的必然来临而受苦。有些东西存在,但不会扰乱我们,等待这类东西的出现使我们白白受苦。因此,死亡这种最可怕的恶(mal)与我们毫不相干,因为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尚未来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不复存在。”这段话后来被划归到苏格拉底的名下。总之,《阿克西欧科斯》是一部戏仿之作,就像庞贝城出现自行车轮一样年代错乱。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这是一位爱拼凑的哲学家的作品,他认为将各种流派的思想混合在一起是一种高明的做法。

现在,我们来到西罗马帝国的末期,在那些信奉基督教的皇帝的统治下,众多罗马人缅怀着昔日的美好。六位不同的作者为我们描述了从哈德良(Publius Aelius Traianus Hadrianus Augustus,76—138年) 到卡里努斯(Marcus Aurelius Carinus,257—291年) ,也就是117至285年间皇帝们的生活。这些记录趣味盎然、考据翔实,有几处地方稍许带点儿色情,谁知道呢……数个世纪后的17世纪,所有这些都被整合进了《罗马帝王纪》(Histoire auguste),直到19世纪末期都从未有人对这些传记提出过疑义。后来终于有一位学者发现这部作品中的许多文献都是伪造的,并且那六位所谓的作者亦不曾存在过,实际上是一位匿名作者的杜撰。人们设想作者生活在4世纪末期,但他本人却篡改了时间,在他“借来”的现时代中写作,总之,这是个非常成功的骗局。事实上,在这样一部传记文集(livre à clefs)中,匿名者作为旧神的信徒,以一种诙谐的笔调向最后的异教徒传递了一则旨在报复的信息。当时的人们在昔日某个被描绘为无耻卑劣者的皇帝的轮廓中辨认出了一位如此令人憎恶的基督徒皇帝。现代学者重新编订了《罗马帝王纪》以飨读者。

基督教神学家们一直在反复阅读和研究《论圣名》(Traités des noms divins)、《天阶序论》(Hiérarchie céleste)等伟大的哲学遗产,其作者署名为圣丢尼修(Saint Denys),他是巴黎教区的第一任主教。聆听了使徒保罗在雅典的亚略巴古的演说后,他皈依了基督教(《使徒行传》,16:22—33),由于这个原因,他获得了“亚略巴古的丢尼修”这一称号,此人殉教而死,传闻他被斩首后拾起自己的头颅边走边讲道走了很长一段路。

直到19世纪末,这都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被巴黎公社的起义者暗杀的巴黎大主教达尔博伊(Mgr Darboy)甚至还为这位圣徒哲人写了一部传记。但是,随着对古代思想的了解逐步深入,人们发现这是新柏拉图学派异教哲学家璞若克洛斯(Proclus,412—485年)的一个弟子所作,他生活在5世纪,距离保罗在亚略巴古的演说450年。皈依后,这位弟子看到了自己导师的思想对基督教神学可能产生的影响,并在不久后写下了这些重要论著。但如何使这些作品有机会说服教会上层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们托名于使徒的某个接班人。亚略巴古的丢尼修是合适的人选:他曾经听过使徒的演说,被认为是一位继承了使徒衣钵的主教,更理想的是,他是一位神圣的殉教者。那么就是他了!亚略巴古的丢尼修。如此,一个无名天才的作品在教会的知识团体中确立了地位,人们如今在任何一本词典中都能找到亚略巴古的丢尼修这个名字。

在整个古代和中世纪的历史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伪作(vrais-faux),它们被冠以“伪书”(pseudépigraphes)这样稍许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号,就此类作品的价值和影响力而言,它们与正典有着很大的区别,但在研究思想的演变、托名作者的信誉等方面,它们对历史学家来说并非毫无意义。

今天,文学的性质已变了样:假如哪个年轻的作者允许自己参与类似的骗局,恐怕会招致记者们的笑话,继之而来的,或许会是一场代价高昂的诉讼且还要辅以精神疾病的治疗。 4oZB+Y2E/s2bIwg92W2gYkaVZJQEfc+9P1j6GE7fB7lHHCTd+f6R/kI/C3wFrf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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