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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王木春(代序)

柯霁阳

王木春就是春哥。春哥是我的语文老师,但他一点儿也不像个老师,这是实话。老早就想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迟迟没有动笔,怕自己把握不好。

春哥的语文课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他告诉我们课上要随意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忌。他喜欢听“不同的声音”。

还记得春哥的第一堂课,是弥漫在木棉花香里的,花香似有若无,整个课堂溢满淡淡温馨。

“你们知道吗,昨夜木棉花都开了。我的心情无比灿烂。这两棵树,伴我度过了中学时代,留住了我的青春记忆。如果有一天它们不幸惨遭砍伐,像校园里曾经活过的无数大树一样,那么,我就要伤心死了。”

第一堂课,总给人无限的遐想。我打量着眼前这位老师,说不出什么感觉,仿佛冬天的雨细细地洒在心田,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我隐约感觉到,他是个性情中人。

当然,我还记住了他的木棉。

后来,他陆续为我们介绍了一些文章、一些好书、一些可爱的人。他会像个孩子似的絮絮叨叨地同我们分享他的心情,诉说烦恼。遇到好文章,春哥喜欢大声朗读,偶尔会读出泪花。每当此时,他总是迅速地擦掉,然后偷瞥我们一眼,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才放心地继续朗读。有时候读到尽兴处,春哥大概又想起什么,木然出神,自言自语道“对,对”,然后意味无穷地“嘿嘿”笑几声。倒是他的笨拙样子常惹得我们哄堂大笑。这样的课堂也并非能完全得到大家的认可,毕竟现实中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模拟考,甚至影响重大的高考,似乎容不得丝毫的诗意与浪漫。A同学就说过,她倒愿意上一节规规矩矩的语文课。

有一回,我问春哥,《幽梦影》中“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一句如何解?他慢条斯理地接过书,看过,又意味无穷地“嘿嘿”笑着,夸这书装帧不错,纸质也好,然后才问我是如何理解的。我胡乱地说了一通,他不住点头称好,然后告诉我正文下面的评语更有意思。

四月的天,好像一朵橘子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色的天空中。这天,春哥上完课,突然说他要离开两星期,到外地做一个小小的手术。“我希望两周后看到你们或是若干年后遇见你们,你们能永远充满阳光,青春美好。”他默默地低下头,缄默良久,接着说:“我只想当一名纯粹的语文老师,每天和你们一起快乐地读书,快乐地交流,这样真好……”他的目光直直地扫视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心中有难言的苦衷。此刻,教室里静得离奇,只有如水的阳光在屋里“哗哗”地流动。我的心一阵颤抖,难受。

他常问我们:“我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看来,他也对自我的定位充满了困惑。我也说不上来。那天,春哥给我回短信说:“我一直视你们为我的孩子,也努力像对待我的女儿一样对待你们,至少一样诚实。”至此,我才有了答案。我想春哥是真实的,也许是这份毫无保留的真实,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会不由自主地驱使你对他敞开心扉,真实地面对自己,从而化为一股潜在的力量。

我想起了这样一堂课。

燥热的五月,白热化的高考复习仍在持续。这时,春哥为我们朗读了阿多尼斯的短诗。

我家里有一件外套

父亲花了一生裁剪

含辛茹苦地缝线。

外套对我说:当初你睡他的草席如同掉光了树叶的树枝

当初你在他心田

是明天的明天。

刚读完上节,春哥有点儿哽咽,便停下来,没说话。他的双眼有点儿潮湿。一线一线的阳光照临窗子,印下一片柔和安详的光影。

“同学们,对不起,我有点儿失控了。《外套》这首诗写得太好了,我太感动了。你们不知道,昨晚我父亲突然生病,当我送他进急诊室时,无意间看到父亲赤裸的下半身,我本能地转过头。刹那间,我突然想到这是父亲的下半身。是的,它已经衰老、丑陋。但如果没有它,怎么会有我呢?父亲也会衰老,但父亲的每个器官都是美的……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懂得父亲的含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教室陷入沉寂,静得只剩一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这样的朗读课,大概对于我已是最后一堂。这样真实的课堂,以后的求学生涯中还会有吗?这样的生命唤醒和启迪,以后还会有吗?

春哥曾对我们说,在他的小学、初中时代,没有一名老师喜欢过他,甚至可能没有一名老师知道他叫王木春。因为他是个“差生”。

我曾对春哥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了老师,我一定真心疼爱每个学生。

是心酸,或是承诺?我不知道。若干年后我还会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吗?我还会坚持最初的梦想吗?我可以顺从内心的想法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给当年的王木春一个拥抱,一个足够温暖的拥抱。

那天临走前,春哥对我说,要现实一点。我忽然有些伤感,室内的热气突然从胸口漫溢到眼睛,便急忙转过身去。一阵压抑。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将来碰壁。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点点头。我抬头看到他目光直直地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起了课堂上的他。

那个孩子似的王木春,那个在操场上迎风独自奔跑的王木春,那个读着好文章会流泪的王木春,那个曾经一次次念叨他的一届届学生的王木春……当我日渐懂得他的时候,我却已经毕业了。有一天,他会在岁月深处怀念我们吗?

有人说最好的师生关系应是亦师亦友,或许对于我们和春哥,恰如木棉花和木棉树。我们早已同天空、同大地融为一体,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裸露天性,自由地在天地间舒展生命。

行文至此,一场淅沥的雨正滴滴答答地下着。校园里的那两株木棉树又该到换新叶的时候了。我看见,大地,木棉花,一片纯洁,一片晶亮。

(作者为福建省东山一中2010届高中毕业生) iUpitHq0BjjJam7CWg1R9sEyEDSwDkbn4QIMTeBjfHIcD1+4A8x5Hk4ZfqO129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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