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弗里曼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他提醒我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我不应忘记,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实现从优秀到卓越的转变。在即将到来的柏林马拉松赛中,我将面临一场心理战,能否在此次比赛的压力下保持稳定发挥,是对我的重大考验。我感觉到压力在不断增加,所以此时弗里曼再次改变策略,并给我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弗里曼要求我放弃追求的目标。他先是要求我不要制订任何计划,然后又扰乱我的常规行为模式,现在居然要我放弃追求的目标。弗里曼说,我只需下定决心不做任何干预,让不可能之事顺其自然发生。他指出,设定任何目标都是武断的做法,并且很可能会限制我的发挥。目标当然有一定的作用,但也有其局限性。我非常擅长设定实际的目标,但非常不擅长让事物顺其自然地发展。
随后,弗里曼表情严肃地递给我一根橡皮筋,是大多数人会扔在厨房抽屉里的廉价的那种。我刚要调侃他的这份礼物是多么“慷慨”,弗里曼解释了它的作用。他要求我在比赛时将这根橡皮筋戴在手腕上,一旦在大脑中遇到严重问题,我只需轻弹橡皮筋,问题便会自动消失。这其中并不涉及任何巫术。从心理学上来说,橡皮筋弹到我皮肤上造成的轻微疼痛,会产生一种叫作“思维阻断”的效果。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从脑中轮番上演的各种大剧中抽离,将消极情绪抛在脑后,重回正轨。
我带着弗里曼给我的最后一条建议,结束我们的聊天。他一如往常地想着不断改变现状,他建议我在接下来的跑步训练中,除了好好享受其中之外,不要抱有其他目的。由于定位手表能让我在跑完之后查看跑过的路线,因此弗里曼建议我试着在地图上跑出上司的名字。他希望我文艺一点儿,自由发挥,破例一次,以轻松的心态对待跑步。我觉得这个建议还挺傻的。
我决定自由发挥一次,但不完全采用他的建议。
我选择了家附近的一片街区,将整片区域中的每条街道都跑上至少一遍。从地图上看,我似乎给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涂上了颜色。虽然我不喜欢画画,但我对自己用双脚在地图上完成的作品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我将我的第一张“毕加索之跑”截屏下来,发给了弗里曼。之后,我又在家附近的其他街区这样跑了两次。转眼间便到了该收拾行李去欧洲的时候了,我即将参加的柏林马拉松赛远比此类跑步训练要严肃得多。
此次能有机会回到德国,拥抱多年未见的母亲,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5岁的时候,我经常会像跳蹦蹦床那样一下子跳上父母的床,扑进母亲怀里。我会告诉她我有多爱她,还会张开小手臂,笨拙地向她比画我对她的爱有那么多。尽管自我们上次见面已过去很长时间,但我坚信母亲将会在精神上给予我莫大的支持,我还希望能够在柏林马拉松赛时观赛的人群中看到她。当然在整场比赛的大多数时候,我都必须一个人面对挑战。
当我抵达柏林并在酒店办理登记入住时,我才得知由于比赛开始得太早,酒店无法提供早餐。如果说在这几个月与弗里曼的合作中我学到了什么,那便是随机应变的能力。我当然不可能饿着肚子参赛。我说服酒店工作人员借给我一台微波炉,这样一来,我早上就可以自己准备早餐了。
拿到比赛号码牌后,我还需完成两项重要任务。其中之一是弄清如何乘地铁赶往起跑点。弗里曼告诉我,通过事先预演比赛当天早上的流程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压力。我很庆幸自己这么做了,因为当我在比赛前一天下午乘地铁去往起跑点时,得知直达地铁在比赛当天需接受维修保养,于是摸清了如何乘坐临时线路抵达起跑点。我的自律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睡前,我还需完成另一项对我来说比较陌生的任务,那就是冥想。虽然对我来说,单纯地坐着并将精力集中到自己的呼吸上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但冥想的确让我更加镇静。由于对这场比赛倾注了太多心血,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压力与日俱增。弗里曼无偿给我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建议。我的任务,是确保他的慷慨之举不被白白浪费。
此前,我从未参加过像柏林马拉松这样大型的体育赛事。比赛当天,起跑点上的紧张氛围让我不由得感叹,之前所有上班前的早起训练都值了!我有幸被安排在精英参赛者的后面,而且距离几位肯尼亚选手只有几米远。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比赛就开始了。我简直太爱这种感觉了!
于是,我开始与4万名运动员一起在德国首都的街道上奔跑,街道旁挤满了观赛者。之前的参赛经历使我清楚地认识到,只有过了30公里之后,全程马拉松才算真正开始。30公里以后,我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
弗里曼叮嘱过我,比赛中可能会发生一些完全出人意料的事情。果不其然,我还没跑到半程,灾难就降临了。仅仅跑了18公里后,毫无来由地,我突然感觉胸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胸口疼痛难忍,几乎令我无法呼吸。怎么回事?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这太可怕了。难道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危险状况?我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情况。
疼痛迫使我放慢了速度。继续跑了几步之后,我甚至不得不以走代跑。由于缺氧,我根本无法继续跑步,内心的恐惧感也在不断增加。这样下去,我根本无法完成比赛。难道我要放弃梦想,放弃比赛吗?我和弗里曼共赴的征途难道要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吗?
其他参赛者接二连三地从我身边赶超过去。我试着通过深呼吸减轻胸口的沉重感,然后,我突然想起弗里曼给的橡皮筋。在弹橡皮筋的那一刹那,我的注意力从胸口转向手腕,那种短暂而尖锐的疼痛居然给我巨大的宽慰。弹橡皮筋产生的痛感来得快也去得快,并未做任何停留,还带走了我胸口上的疼痛。弹橡皮筋真的奏效了。我重新掌握跑步的节奏,也重拾希望。胸口的疼痛神奇地减轻了,一如它出现时的那般突然。不到100米的距离,我就已重回正轨。这一切似乎是大脑在故意捉弄我,但我没有时间细想。我的梦想已经复活。在接下来的24公里中,我必须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距离终点线还有很长的路程,我必须把握好接下来的每一米。以前参加过的马拉松赛和这一次比起来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随后,勃兰登堡门映入眼帘。最终,我以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场马拉松赛,将个人最佳成绩提高了2分钟,以2小时44分跑完全程。
然而,我心头产生一丝奇怪的感觉。一方面,我感到高兴和自豪,2小时44分是那几年我取得的最好成绩,我已经完成从优秀到卓越的转变,也证明自己能够在压力下保持稳定的表现;另一方面,一些消极想法却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此次柏林马拉松赛并未实现我暗暗期待的巨大突破。好在母亲使我重新打起精神。和她在一起,让我想起童年时因中耳炎而不得不卧床休息的那段时光。她是我坚强的后盾,无论是在人生的高峰期还是低谷期,她都能给我带来慰藉和力量。
比赛结束后,我们在柏林一家风格奇特的餐厅吃了意大利面作为午餐。那天,母亲对我的提醒使我认识到成绩数据体现不出来的道理——我取得的个人进步远比成绩更具价值,也更有可持续性。她告诉我,通过挑战自己来实现个人成长,这使我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很好。的确,准备这次比赛过程本身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比赛奖牌。“右转”使我受益匪浅,它不仅仅教会我如何在压力下保持稳定表现,更重要的是,我在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口选择了新的方向,并自此踏上一条非凡的旅途。尽管不能确定这趟旅途通往何方,但我深知自己的心态正在转变。
幸亏有弗里曼和科里,我才能够在家乡创造奇迹。以我对惯常行为模式产生怀疑为起点,我开启了通往无数未知可能性的大门。我已经踏上一场远离舒适区的探索冒险之旅,并尝到了跟着直觉走的甜头。一旦挣脱自我限制,我的内心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当下的问题是,如果继续前进,我将会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