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理解右转究竟意味着什么。每次离开家时,我都会选择左转。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路线开始固定化,一切行动都像是条件反射。虽然每天都可以去探索不同路径,但我始终都在选择不会出现意外、烂熟于心的路径。科里带我在门口向右转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极为重要的启示;然而结束后再回想,我依然看不出右转带来的任何益处。当我理性地回顾自己曾经的选择时,我认为坚持选择左转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我无数次的成功正得益于持之以恒。选择右转会让我跑得更快?这根本说不通。不过,更重要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我向弗里曼汇报神秘跑进度时,他非常高兴,甚至对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有所突破而感到喜出望外。他着实有点夸大其词,因为除了科里扰乱了我平时的跑步路线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迫切希望弗里曼对这一切作出解释,但他再次拒绝了。他只说,如果我们的目标是让我从优秀走向卓越,这就意味着必须进一步提升我在压力下保持稳定表现的能力,给出解释只会阻碍我进一步提升。于是,弗里曼要求我再让科里带我跑一场神秘跑。“你就等着瞧吧。”弗里曼在挂断电话之前说。
两个星期后,在耶稣受难日这天,科里再次带我踏上神秘跑之旅。他突发奇想,将我带去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驱车约40分钟后,我们抵达丹顿农山脉山脚下的莱斯特菲尔德公园,这里有跑道和山地自行车道。科里知道我极少进行越野跑,于是计划来一场越野跑。我知道,他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我。眼前我们有一整个漫长周末,而科里也无须为铁人三项赛节省体力,他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没多久,我的受难之旅就开始了。在做完热身运动和几次较短的冲刺跑之后,科里逐渐严肃起来。
我们来到了一处陡峭的山脚下。眼前的越野跑道虽然只有几百米,但非常崎岖。当我们沿着下坡进行热身跑时,我差点跌倒。然后我们跑上坡,科里突然开始冲刺,我的任务则是跟上他的步伐。我们俩都在加快步伐,快速攀跑,呼吸也沉重起来。我跟得很紧,而后又突然发现自己甚至在加速。我领先科里一步,他的呼吸声从我身后传来。大概还有100米到达顶峰。我的肌肉开始燃烧,但我并没有屈服于痛苦,而是将科里甩得更远了。我率先登顶,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像是刚刚征服了珠穆朗玛峰。我的心狂跳不止。纵然呼吸困难,但我感觉已站在世界之巅。
这才是所谓的突破!不,这不仅仅是突破,这是个奇迹!这是又一个“右转”之举。虽然此时我并不理解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已创造奇迹,迈入一片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与我相比,科里极其擅长中距离跑,在我们参加过的越野跑和公路跑比赛中,我从未跟上他的步伐,也从未跑赢过他,我参加的唯一能比他跑得快的比赛就是全程马拉松赛。
此次跑程才几百米,我也绝非山地跑高手。相反,我极不擅长山地跑。我在澳大利亚参加的第一场比赛是在墨尔本举行的半程马拉松。那场比赛中,有两段短距离的上坡跑。一位竞争对手从我身边跑过去时,我正喘着粗气,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不喜欢上坡跑吧?”
这次上坡跑中,跑步速度超过科里的事实已令我很吃惊,更令我惊喜的是,我并没有刻意加快速度超过他,我只是跟着直觉走,这种行事风格简直不像我自己。按我原本的行事风格,我甚至都不会一试,因为我“知道”科里跑得比我快。然而这一次,好胜心和直觉掌控了我的行动。我既没有在脑子里跟自己对话,也没有评估这样做是否明智,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害怕被科里超越。最终,神秘跑的结果带来了我的理性大脑无法预测的惊喜。我做的只是集中精神全力跑步,让奇迹自然而然地发生,我感觉自己当时几乎像个旁观者。
那天早上,科里试图在跑另外两座山丘时找回他丢掉的面子,但我的好胜心已被点燃,所以在之后的两座山丘上,我都毫不留情地跑赢了他。这使科里给我冠以“山羊”的称号。仅经历两次神秘跑之后,我就已进入弗里曼在《商业奥运选手》中所描绘的新世界。那种“一切皆有可能”的感觉如同一股势不可当的力量,将我推向成功的另一个层次。我再次体验到,获得超乎想象的成就是一种怎样的神奇感觉。我之所以能够在莱斯特菲尔德公园的山丘上跑赢科里,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体状况处于最佳状态。答案并不在于我的双腿,而在于我的大脑,我在脑中解锁了一些新元素。我知道“右转”和这种“魔力”之间存在某种关联,但我仍无法弄清楚其中原因。我只知道,我一直以来对自己能力的判断,在第二场神秘跑中产生了动摇。既然我能跑赢科里,那我或许还能做些什么?
弗里曼欠我一些解释。然而在后续的几星期里,弗里曼根本不联系我,所以我只能静观其变,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在一个星期一晚上,下班后,我和来自南墨尔本田径队和克罗斯比队的伙伴们一起进行训练。我们做了10组400米间歇跑,每组之间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其实我特别害怕这种高强度的跑道训练,甚至训练还没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开始问自己,如何才能坚持到最后一组。那天晚上也同样如此,我咬牙坚持完成了最后一组。和往常一样,跑完最后一圈后,我如释重负。我在训练中已尽全力,对自己的表现也相当满意。
然而此时,教练向我走了过来,让我陪另一名运动员完成她的最后一组400米间歇跑训练。她来得晚了些,因此比其他人少跑一组。我什么都没说,陪她跑完了我的第11组。我既没有争辩拒绝,也没有想这一组并不在原计划之内,而是就这样又跑完另外一组400米。对于许多人而言,这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来说,此事非同寻常。通常情况下,我会以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为理由来拒绝教练的此类要求:这不公平,原计划可不是这样的。我甚至可能还会飙出些脏话来。然而那天晚上,我确定我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再次“右转”了。
甚至连科里也开始指出我现在经常“右转”了。每当我不按常理出牌或表现得不像自己时,他就会提到“右转”这个词。一个星期日,在我完成一个星期的高强度训练之后,我们决定当天只进行一次简单的长跑。考虑到在接受了一星期的训练之后,我的双腿已经十分疲劳,我们决定不进行神秘跑,只慢跑大约25公里,一边跑一边聊天。出乎意料的是,当我们跑到一半的时候,科里突然反悔并加快步伐。他带着厚颜无耻的笑容,要求我提速跟上。是时候要再次“右转”了。我表示拒绝并生起气来,他没按照我们的原计划跑步。当他说我没能从之前的神秘跑中吸取经验时,我更加生气了。
科里气冲冲地跑开了,我也火冒三丈,但我依然没有加速。他总不能想什么时候来一场神秘跑就什么时候来一场神秘跑吧?!我又不是受他任意摆弄的木偶!那时,我一直想着自己的双腿有多累,因此对他十分恼火。然而没过多久,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他说得有道理。我是不是又重拾旧习惯,只按照自认为明智的方式行事?如果此时我加快步伐,紧随其后呢?
我放下自尊心,追上科里。我们跑得越来越快,科里加快步伐,而我则咬牙紧追其后。我们沿着海滨路飞奔,无须言语,彼此都心知肚明:眼下就是一场较量。此次训练已经从边跑边聊的轻松跑,变成一场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激烈较量。在这场较量中,我们都表现得如同幼稚的青少年。谁都不愿先放弃,不愿让对方感到满足。这场较量以我们坚持到跑回起点而告终。
事后看来,这次训练是最有价值的一次训练,面对柏林马拉松赛,它让我快速进入了比赛状态。
离我前往柏林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终于又联系上弗里曼。在“商人协会”餐厅,我们共进早餐,他看起来要比上次清醒多了。我非常兴奋,他看起来也十分欣喜。自他向我提出神秘跑的建议以来,很多事情已发生变化。此次,弗里曼终于要对这一切给出一些解释了。
在接受神秘跑训练之后,我惯常的行为模式被打破了。此前我一直很自律,也因此成为速度更快的跑者。然而由于收益递减规律,速度提升的幅度越来越小。但付出的努力是有一定极限的,我也因此走到了瓶颈。曾经的训练模式让我取得当下的成绩,现在却无法让我继续进步。尽管如此,我却依然坚持在用旧模式,完全忽略它们已过“有效期”的事实。我眼睁睁地看着旧模式带来的效果越来越有限,内心中避免失败的动力日益增强。我的自制力曾经是我的优势,也是使我取得现有成绩的主要原因,如今却成为阻碍我进步的拦路虎。我过度地发挥了自己的优势。
弗里曼神秘跑的建议使我无法继续按惯常的行为模式和条件反射来行事。我无法做出计划,无法控制自我,也无法全面筹谋。我根本不知道科里的下一步举动,因此不得不见机行事。此中诀窍就在于不再听从自己理性的声音,因为它充满自我批评、判断和既定期望。当我完全停止理性思考时,我便将信念中的不可能之事抛之脑后,体验到一种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思想随之也达到了意想不到的高度。
弗里曼尚未说完,我已经对人的内心世界竟如此复杂而感到惊讶。为了重置信念,我必须亲身体验自己惯常行为模式存在的缺陷,而只通过理性论证来改变我对训练所持的信念,将毫无效果。这也正是弗里曼之前拒绝给出任何解释的原因。
我的亲身经历开启了重置信念的大门,我也因此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拥抱不确定性。我必须走出舒适区,应对陌生环境带来的种种不适,才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在第一次神秘跑中,当我在花园门口右转,进入一片未知的领域时,我之前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就已被打破。自那以后,形象地说,我便经常“右转”。无论我是无意识还是刻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右转”都是一次跨入未知领域的探险。我总是将不确定性视作危险,因此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继续前进。有付出便有回报。通过“右转”,我的思维发生极大的转变,甚至可能是一种范例式转变。
回想起我在莱斯特菲尔德的山丘上与科里比赛的情景,此前我之所以从未挑战过他,是因为我心里“知道”他跑得更快,我的理性大脑告诉我,挑战科里无异于自取其辱。主动向他发起挑战并遵从自己的直觉行事,这完全不像我平时的行事风格。“右转”的本质,意味着我无法预测结果。当我不再坚持惯常行为模式时,便打开了通向未知可能性的大门。我不再执着可预测的结果,而是踏上了一场不可预测结果的冒险。对我们任何人而言,这一发现都将使我们的心态产生变化,使我们摆脱僵化和可预测的行为模式,消除我们的恐惧,让我们充满好奇心,变得勇敢、充满干劲。当我们停止过度思考,开始遵从自己的直觉时,解决方案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并且让我们收获意料之外的精彩表现和成长。
一时间,我觉得有许多信息需要消化领悟。如果总结成一句话,那便是:我是我自己最大的敌人。我的思维模式正是阻碍我获得非凡体验的罪魁祸首。想要见证更多“魔力”,我必须更加频繁地实现“右转”,不断去克服自己的不适应和恐惧。勇气便是我的解药。之前,我一直将主要目标放在逃避失败上,结果却陷入由此形成的行为习惯和思维模式之中。
我必须学会跟随内心的渴望,去主动迎接挑战,而不是被动地在恐惧状态下对出现的问题做出反应。对弗里曼而言,到目前为止,我取得的成绩证实我们训练的方向是正确的。而对我而言,“右转”能使我进入一个新的领域,这一切甚至远远超出了从优秀到卓越的预期目标。“魔力”与卓越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