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身体怎么就生病了

在慢慢变老的过程中，真正影响我们健康并最终置我们于死地的，往往是那些长期因素，包括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老年痴呆和其他常见的慢性疾病等。疾病来自我们每天所做的那些微小的、看似无关紧要的选择。

“鲜有人明白的是，疾病往往始于青之末。”

查尔斯·梅奥（Charles H. Mayo）博士
妙佑医疗国际联合创始人

除了那些从小就疾病缠身的人，大多数人都比较健康。在45岁之前去世的人，大多数都死于意外事故。从这个层面来讲，我年纪轻轻便得了癌症，确实有点儿非同寻常。然而，在慢慢变老的过程中，真正影响我们健康并最终导致死亡的，往往是心血管疾病、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等慢性疾病和其他常见的疾病。为什么会这样呢？致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保持健康？如何防止自己的身体过早衰老并变得越来越容易患病？

日积月累的慢性疾病

我们不能脱离实际空谈健康。健康状况是我们身体内部系统和外部环境两方面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人类的身体内部系统是动态的，它会根据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外部环境有许多威胁健康的因素，这些因素小到病毒，大到海啸和飓风，数不胜数。

我们的身体时刻都在努力保持内部系统的平衡，并随时准备应对各种外部的变化。但如果我们的防御系统遭到破坏，内部系统变得不平衡，疾病就会不请自来。内部系统是如何失去平衡的呢？干扰和破坏身体内部平衡（稳态）的因素很多，有的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有的不在。像基因突变这种能使内部系统失衡的因素，就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伴随衰老而来的器官和血管老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无法避免的。但其实内部系统失衡并不会导致死亡，人在与周围环境互动中出现的问题才是死亡的“元凶”。庆幸的是，很多人把这种互动控制得比较好。

内部系统失衡

有时，人们患病是因为身体的遗传密码出现了问题，即脱氧核糖核酸（DNA）发生了故障。大家都知道，某些基因突变可能会导致特定的疾病，甚至致命的疾病。例如，罕见的亨廷顿病就是由单一的基因突变直接引发的。有时，基因突变虽然并非患病的直接原因，却会使人容易患某种疾病。例如，有些人天生就带有某种基因，这种基因很容易使人患某些类型的乳腺癌或自身免疫性疾病，如会引起对谷蛋白过敏的乳糜泻。

有些常见的疾病，如心脏病、糖尿病，与单核苷酸多态性的遗传变异有关。单独来看，这些微小的遗传变异不会给身体带来损伤，但长期作用会增大一个人患某种疾病的概率。

举一个与血型有关的简单例子：如果你的血型是A型或B型，那么你患心肌梗死的概率比O型血的人会增大约20%；如果你的血型是AB型，那么你发生心肌梗死的概率则会增大40%，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将来一定会患心肌梗死，只是患病风险更高。

基因对健康的影响比我们想象中的小，也就能到20%吧。回想我姐姐患乳腺癌的经历和我自己两次患癌的经历，我发觉即使自己确实带有易于患癌的基因，也并非一定不可避免，影响健康的因素绝不仅仅是基因，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虽然我们不能改变自己的基因，但完全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调整身体传递基因的方式。

不良的生活方式

在与外部环境互动的过程中，我们的身体常常会受到影响。许多外部因素，如意外事故、感染、自残，都会损害我们的健康，甚至导致死亡。但是，此类外部因素对我们身体健康的影响可能只会占到20%。

医疗保障水平也会影响我们的健康。有些人获得医疗保健服务的机会要比其他人少，这可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资源，或者是因为距离医务室、医院太远。但值得注意的是，医疗保障水平这一因素对我们身体健康的影响仅有10%左右。

那么，剩下的50%包括哪些因素呢？答案是：我们自己！我们的日常行为和习惯决定了能否长期保持健康。虽然某些基因突变确实可能增大一个人患心肌梗死的风险，但吸烟、久坐、不健康饮食、疏于锻炼等不良的生活方式会使心肌梗死发生的风险增大400%！这与查尔斯·梅奥博士所说的不谋而合（见图2-1）。

如今，与基因因素相比，我们与环境的互动方式，也就是我们与环境相融合的行为方式，对身体健康的影响更大。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环境可能并不理想。但令人欣慰的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不仅可控，还可以最大限度地使人保持内部系统平衡和身心健康。

积重难返导致死亡

人们通常认为，一个人的健康状况都是在突然之间变差的，疾病也是突发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除非心脏病发作或肿瘤症状变得明显，我们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内部系统正在发生细小的、无声的变化。得知诊断结果的瞬间，我们在震惊之余会感觉自己好像被推到了悬崖边，即将踏上一条意想不到的道路，生活从此天翻地覆。

“如果没有那一次发作，我现在会好好的。”我经常听到我的患者这样说。那次发作可能是细菌感染、心肌梗死、肺栓塞或者其他疾病。尽管我们常常将疾病视为单一事件，但实际上它们并不是，就像财富的汇聚需要多种因素一样。

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看到一位开着高档汽车、住着豪华别墅的商人时，会认为这一切极有可能是他通过多年踏实的努力获得的，除非他幸运地中了大奖。

同样，疾病发作前一定也经过了多年的发展和积累。例如，心肌梗死通常是慢性动脉炎长期积累的结果（见图2-2）。血栓通常是血管内膜（内皮）逐渐出现的小面积损伤导致的。血栓会像瓶塞一样堵住动脉，切断心脏的血液供应，导致心肌梗死。令人惊讶的是，几乎半数的心肌梗死都由血栓流入有些许变窄的心脏动脉所致。

同样，在肿瘤形成并出现体征和症状之前，我们通常不知道它已经在体内生长了多长时间。研究表明，阿尔茨海默病在出现症状之前，已经在体内“潜伏”了几年甚至几十年。

大多数慢性疾病都是身体内部细小而有害的变化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发展积累的结果。血管中的一个小斑块可能不会夺人性命，但斑块长期积累能导致死亡。好消息是，这种缓慢发展的特点使预防甚至逆转疾病进程成为可能。

慢性炎症：从自然防御到破坏性突变

导致慢性疾病的细小而有害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呢？尽管科学家仍在探索许多慢性疾病的形成机理，但似乎有一条几乎贯穿所有慢性疾病的共同线索，那就是轻度慢性炎症的细微变化，这也是令许多科学家好奇和着迷的地方。

慢性刺激

炎症是机体本能的一种防御反应，能防止感染、清除病毒和愈合伤口，还可以修复可能产生的各种损伤。炎症会激活一系列的免疫反应，以清除病菌并修复受伤的细胞。例如，如果你划伤了手指，你会发现伤口周围很快会红肿发炎。这就是免疫系统被激活的表现，免疫系统正在“调兵遣将”，让免疫细胞来清理“战场”，使划开的皮肤重新愈合。

科学家还注意到，如果长期食用高脂肪低纤维食物或持续处于高压状态，人体就可能出现全身（系统）性的轻微炎症，如结肠炎症（见图2-3）。轻微炎症本来是免疫系统为修复损伤而做出的反应，但一直处于炎症状态会加重细胞和组织损伤，因为炎症会成为身体组织慢性刺激的来源，并最终造成危害。胃酸倒流就属于此类情况。我们的胃液里有强酸，这些强酸可以分解食物，并确保没有活着的细菌进入小肠。有时，胃液会倒流（回流）到食管的下端。胃液不会给胃带来太多的困扰，因为它本来就是胃所分泌出来的。然而，食管没有胃黏膜那样的保护屏障。胃液进入食管，会导致胃酸倒流或胃食管反流病。

胃酸倒流也是一种炎症。这种症状通常是暂时性的，一旦胃液不再倒流，食管组织就会愈合，炎症也会随即消失。但是，长期反复的胃酸倒流会导致食管癌等严重的疾病。

慢性炎症的糟糕后果

炎症不就是人体免疫系统对损伤的正常反应吗？当损伤发生时，难道身体不负责自我修复吗？确实，炎症是身体自我修复的一种方式，但它也是暂时性的身体反应，而持续的炎症是破坏性的。

比如肺结核。这是一种传染性疾病，属于人体免疫系统对感染所致的炎症做出的正常反应，会在被感染的组织周围建造一堵隔离墙，形成原发复合征。原发复合征会使病灶长得很大，并挤压正常的肺组织，从而进一步损害健康组织的功能，并增大感染的风险。

炎症反应有时也是身体进行组织修复和产生新细胞的需要。新细胞的生长需要DNA进行大量复制。如果复制过程中的某个步骤出错，DNA就会发生改变（突变），导致细胞异常生长或者发生癌变。例如，长期吃过多的红肉会引起慢性炎症，造成DNA突变，进而导致结肠癌。在这个方面，加工肉类的危害更大。

慢性炎症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如会引起血压的轻微升高。血压以毫米汞柱（mmHg）为测量单位，显示为一高一低的两个数字，如120/80毫米汞柱。

前面较高的数字显示的是收缩压，就是心脏收缩并将血液泵出时的压力值。泵出的血液为身体的所有组织提供氧气和营养，随着血液循环，废物也会被带回，以便排出体外。

后面较低的数字反映的是舒张压，应该是心脏休息时的压力值。我说“应该”，是因为大多数人会这么认为。舒张期通常被称为放松期。但实际上呢，心脏可从来没有真正休息过，它更像是一根橡皮筋。我们拉动橡皮筋时需要能量，但一旦松开，橡皮筋就会迅速收缩并恢复至原始状态，也就是它的最低能量状态。

心脏每天跳动约10万次。按照这个速率，即使血压轻微上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脏最终也会出现问题。根据当前的权威指导意见，正常血压范围应该不高于120/80毫米汞柱。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当血压大于130/80毫米汞柱时医生才建议进行治疗，因为治疗难免会产生副作用。

患者经常问我：如果血压只是高出一点点（如134/82毫米汞柱），需要治疗吗？我会这样告诉他们：你把血压高出的这一点点乘以每天心脏跳动的10万次，那在大约27年的时间里，心脏就会跳动10亿次。在如此长时间的压力下，脑卒中和心脏病发作的风险就会显著增大。

为什么会这样？血压升高会损害动脉内膜（内皮）。内皮就像壁纸，但比壁纸更有活力，它是一个代谢活跃的单细胞层，会告诉动脉深层肌肉何时收缩、何时放松，血压也就随着肌肉收缩而升高、随着肌肉放松而降低。

高血压会对动脉内皮造成损伤，身体试图自我修复时会引发炎症。最终，炎症周期内的这种损伤和修复会导致内皮增厚和动脉狭窄。高血压加速动脉中的脂肪沉积，动脉粥样硬化由此产生。当内皮受损时，血细胞和脂肪细胞通常会在损伤部位聚集，侵入深层动脉壁，留下瘢痕。更多的脂肪沉积会形成斑块。

时间一长，斑块会变硬，这会使动脉变得更加狭窄，靠这些动脉供血的器官和组织就得不到足够的血液供应了。这时心脏只能通过增加压力来维持足够的血流量，而增加的压力会进一步造成血管损伤，从而导致更多的炎症。

高压血液以每天10万次的频率流经动脉，造成内皮细胞损伤。内皮细胞的慢性炎症是一个全球性的首要致病因素，正是它导致了心肌梗死和脑卒中。

慢性炎症的原因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慢性炎症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多种因素有关。这些因素包括以下5种。

运动明显不足。 在运动时，骨骼肌收缩会向血液中释放蛋白质，以此来帮助减轻炎症。如果肌肉得不到活动，促炎分子就会增加，这种情况不仅能在乳腺癌幸存者和糖尿病患者身上看到，也能在健康的人身上看到。大量研究表明，体育运动和炎症指标之间存在反比关系。即使短时间的锻炼也有抗炎作用。

不健康的饮食。 不健康的饮食会导致慢性炎症。如果水果、蔬菜和全谷类食物的占比小，盐、酒精、反式脂肪食物和精加工食品占比高，肠道微生物群的平衡会被打破，炎症就会出现。而肠道中的细菌、真菌、病毒和其他微生物通常能帮助人体保持内部系统的平衡。

肥胖。 肥胖既与饮食和运动有关，也与肠道微生物群和炎症的变化有关。过多的腹部脂肪（内脏脂肪组织）是造成炎症的重要因素。脂肪组织是活跃的人体器官，有着特定的运行机制。这个机制会引发某些化学连锁反应，导致促炎分子及相关物质激增。日积月累，慢性炎症就形成了，并对身体造成损伤。

压力过大和睡眠障碍。 持续的压力往往会破坏激素的分泌和免疫系统对炎症的微妙控制关系。长期的压力会慢慢加重炎症。长期缺乏高质量的睡眠也会使人们形成炎症易感体质，并导致全身性的慢性炎症。

环境和工业污染物。 在现代社会，随着城市和工业区范围的迅速扩张，我们接触空气污染物、危险废弃物和工业化学品的机会激增。当今世界上存在成千上万种化学品，但人们只对其中一小部分做过健康影响评估。在已经评估过的化学品中，有不少是常用的，并且与炎症有关。有确凿的证据表明，烟草烟雾等有害物会损害肺部和气管，导致肺癌和慢性肺病。直接吸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二手烟和三手烟也同样有害。

归根结底，人们并未完全搞清楚为什么有的人会得癌症，而有的人会得心肌梗死、脑卒中或者阿尔茨海默病。不过，这些看似迥异的疾病好像都源于炎症。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可以改变许多导致慢性炎症的因素，如睡眠、压力、运动和饮食，从而尽量减少其对我们身体的影响，降低患严重慢性疾病的风险，延长自己健康状态下的寿命（见图2-4）。换句话说，延长自己的“健康寿命”。

疾病可以逆转吗

我们的身体能根据需要生成新的免疫细胞或血细胞，一旦组织因受伤或疾病受损，这个进程往往难以逆转（否则我们就成了能自愈的超级英雄了）。但是，有些逆转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冠心病就是这样的例子。当供应心脏的主要血管受损发生病变时，人就有可能得冠心病。冠状动脉中的胆固醇沉积物（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和一些炎症通常被认为是冠心病的罪魁祸首。

冠状动脉为心脏提供血液、氧气和营养。血管壁堆积大量的斑块会使冠状动脉出现损伤，变得狭窄，并使流向心脏的血液减少，最终可能导致胸痛（心绞痛）、呼吸困难或者冠心病的其他症状。如果冠状动脉完全堵塞，就会引起心肌梗死。

我们当然无法使受损的动脉焕然一新，但可以使它们更利于血流通过。通过多吃抗炎食物，如水果、蔬菜、橄榄油，使用降胆固醇药物，以及采取限制吸烟、缓解压力、降低高血压等措施，动脉上的斑块就有望变小。

总之，虽然我们不能完全修复疾病造成的损害，但可以改变其进程，减少额外的伤害。 88gjcqMyXBqPwMDUZ8EFSe/bDfV3/RUXiZs4gYwzhZEJEOG4NJMx2w9jxfeyh4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