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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与立场·重提“论坛时代”

回望论坛时代的写作

黄立宇

1995年,我在北京鲁院进修,在中关村的街角,看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一句话: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还有多远?两年后,我买下平生第一台电脑,当年的电脑,先要打一串DOS命令符,才能找到自己的文字。后来有了Windows,也有了网络,虽然收一封信件,要缓慢而优雅地扔无数的小纸团,但是世界很快发生了变化。

2001年5月,我在乐趣网上弄了一个新小说论坛,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是想弄一个地方,让身边的兄弟们写了什么,都在上面贴一贴,亮亮相,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过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全国各地作者贴上来的小说越来越多,帖子的翻新速度越来越快,一篇好的小说会引来很长的跟帖,后来,我们搞了一个阅读推荐,被推荐的作品中,也有被杂志发现并录用的,这样的消息传来,自然大大提高了新小说论坛的吸引力。

后来,艾伟、鬼子、叶开、夏季风、张楚、斯继东、杨怡芬等,都先后成了新小说论坛的驻站作家和管理者,来的人越来越多,湖北的李修文,那个时候他的长篇小说《捆绑上天堂》和《滴泪痣》已经诞生了,接着《收获》编辑叶开(廖增湖)在这里发现了曹寇,他的短篇小说《我和赵小兵》很快在《收获》发表。田耳在论坛上贴了短篇《衣钵》,赞誉无数,被潜水的《收获》编辑王继军老师拿去发表了。张楚最早贴出来的小说应该是《U型公路》,盛可以最初用的名字还是“折荷”,徐则臣还在北大上研究生,还没写出那篇著名的《跑步穿过中关村》,朱山坡还在县委办公室写材料,鬼金还在本溪的轧钢厂上班,天天开吊车。那时候,论坛有个链接功能,因为名声在外,经常有新的文学论坛来留言请求互链,大家串来串去,抱团取暖。

骨灰级的网友应该还记得当时各大聊天室的火爆程度,我也弄了一款聊天室插件,和论坛无缝对接。有了聊天室,新小说论坛的人气空前旺盛,每晚九点到十一点进入高潮,每日人满为患,去晚了根本进不来。有了聊天室,我每周举行一次个人作品研讨会,好像讨论过艾伟、叶开、鬼子、陈希我等,我已经记不清了。做法是,先把要讨论的作家的几篇小说贴在论坛上,然后周五在聊天室举行公开讨论,应者如潮,那时候大家都特真诚特实在,有说好话的,也有尖锐的批评。特别是给艾伟开研讨会的那回,那真是中国文学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次研讨会,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聊天室挤进了多少人,更多的人挤不进来。研讨结束,我随后整理出一个研讨会纪要,在论坛贴出来,反响非常好。

新小说论坛的没落,自然有许多原因,但首先是我的责任。乐趣网中间停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恢复,元气大伤,接着开始收钱,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该缴;晚缴几天,乐趣网就把论坛给停了。维持这样一个论坛,需要有专人管理,否则便杂草丛生,帖子更新很快,会把真正的优秀作品给迅速地淹没掉。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大大超出我的想象。我完全缺乏准备,本来是拿来玩的,突然觉得不好玩了。我也想过像其他网站那样,去拉拢资本,设立文学奖项啥的,但最终啥也没弄。

斯继东在他的回忆文章里说,新小说论坛就像一个时代符号,附着一群“70后”文学老青年的集体记忆。曾经扎堆狂欢的无数文学青年,有些人写出来了,有些人依然默默无闻;一些有才华的人选择了不写,更多人还在死皮赖脸地写着。今天,我们说新小说论坛有多大的意义呢,好像也没有,也没有产生过惊天动地的作品,但是光是抱团取暖这件事情,我想还是有意义的。张楚说新小说论坛就是那个时代的小客栈,是大家生火取暖的一个去处,过客匆匆,曾经的朋友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相遇时,新小说论坛仿佛就是我们的联络暗号。我曾经有一年在外地出差,接到一个电话,那时候电话信号不是太好,我听来听去是新小说论坛,我后来明白他说他以前在新小说论坛混过,他现在到舟山了,能不能见个面喝个小酒。当时我感动坏了,心里很温暖。

那时候正处在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时期,国家实行市场经济,那一年中国还加入了WTO,网络时代全面到来,那个时候我们的民间社会是多么的充满活力,思想是多么的奔放,我们怀念BBS时代,是在怀念我们曾经拥有的畅所欲言。

2001年,听上去好像并不是太遥远,回头一想,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时候正处在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时期,国家实行市场经济,那一年中国还加入了WTO,网络时代全面到来,那个时候我们的民间社会是多么的充满活力,思想是多么的奔放,无论是天涯论坛,还是凯迪社区,都是自由争辩,这种全开放的尺度,在当今的任何一个平台都是不可想象的。我们怀念BBS时代,是在怀念我们曾经拥有的畅所欲言。说到底,互联网并没有给“70后”作家带来太多的好处,真正在网络中受益的是后来的文学新贵。

以前,我们只有电脑端,电脑端有着天然的仪式感,我打开电脑,就像打开发报机一样,好像我要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了。现在是什么,是移动端,移动设备最擅长表达的,是图像,是视频,是游戏,而文字处理这一块似乎单单交给了电脑。我习惯使用机械键盘,迷恋那种敲击的声音,这可能就是PC时代带给我的印记。手机无所不能,但它与文字还是有着天然的阻隔,手机上当然有的是社交软件,但那里似乎并不存在真正有质量的言论交锋。我看现在的许多年轻人,似乎没有什么表达欲望,现在的网络环境也大不一样,所谓的数字化生存,就是被大数据算法死死地控制住,源源不断地向你输送让你愉悦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就给你推送什么,沉迷其中,失去思考能力,困守在所谓的信息茧房,体现在网络社交上,对不同意见的包容度也越来越低。当然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文学话题,我只是说我们的环境真的变了,BBS时代曾经给当时的文学青年带来的交流盛况是不可复制的,现在这个渠道消失了,恐怕也不会再有。

我出生于一九五七年末,比60后,70初那一批人稍稍年长,却又仿佛是同一代的人,时代把我们挤成了一代人。历史纷繁,但时代的脚步一度是静止的,我们共同经历了中国社会从封闭走向开放的时期,我们这批人,深受国外文学流派和哲学思潮的影响,就是70后,也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这一波浪潮中获取了思想给养,在他们的作品中,也有我们熟悉的腔调。我们共同经历了接踵而来的一切,我们的文字和时代是纠缠捆绑在一起的,包括70初的人在内,我们这帮人更注重小城镇的个人成长经历和边缘化的日常生活经验,和后面新生代作家应该有很大的差别,城市化和巨大的人口流动,让他们早早远离故乡小镇,他乡的生活会给他们的创作带来别样的色彩。

我们这批人,文学好像永远是我们的备用出路,要么考大学,要么搞文艺,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先天性的知识结构缺损,我们选择文学,并不是说我们具备基本的文学才情,好像也没有,我当时连标点符号怎么用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就这样爱上文学。八十年代的文学狂潮把我们卷进去,在舟山,一个文学爱好者单单为了买一本书跑一趟上海,坐夜航船,第二天连夜返回,边远小地方的文学生态就是这样艰难。当然,我们慢慢也在文学内获得了安慰和存在感。虽然我们没有好好读书,我们这代人的知识结构有重大缺陷,但是我们心怀经典,一路看过来,经典一本没少读,我们这一代作家似乎有着天然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当过很多年的编辑,我发现新一代作家的文字辨识度越来越低,我根本看不到他们在阅读上受到的影响,我想这应该是好事。现在网络上有这样的言论,认为新生代作家,无法与余华苏童等前辈作家相比,对此,我不敢苟同,我认为,年轻作家的文字品质,整体上已经超过他们的前辈,可能在作品的数量上有差距,对社会现象也欠缺足够的概括能力。他们接受了更良好的教育,知识更全面,但是他们首先要面临的是生存,他们如果在文艺上有足够的才情,也会去选择离市场经济更近的网络文学、戏剧、电影和其他艺术领域,而在今天,文学实在太小众了。年轻作者心气很高,不承认现有的文学秩序,也没有太多的投稿欲望。同时,社会对严肃文学关注度持续减低,现有的文学机制也有极大的局限性,各大刊物的投稿信箱有很大一部分形同虚设,使民间的一批有才华的年轻作者的写作热情消磨殆尽,自生自灭,我想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

(作者系独立作者) Rbrp5SpZO5J6/FpQIdkSicbj4hWPVGk2gXw+/g2FtgrauZ/w/Ow4MaI4xE7pTz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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