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治主义与后工业社会理论

在20世纪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的美国、欧洲福利国家和共产主义苏联，技治主义倾向在政府论中很有影响。在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提出“新边疆”政策（1961—1963）和林登·约翰逊实施“伟大社会”改革（1963—1968）期间，以及在英国首相哈罗德·威尔逊的工党政府（1964—1970；1974—1976）中，技治主义观念在顾问中流传。一些人谈到“白热化”的技术革命，威尔逊在一篇工党报告的序言中声称，工党“认为必须对人力和资源做明智的规划……［但是］在现代世界，如果不对科学资源做充分的规划和调动，这种规划将毫无意义”（Werskey，1978，p.320）。在美国，前福特汽车公司总裁罗伯特·麦克纳马拉（Robert S.McNamara）及其“神童”都是定量分析方面的专家，他们为越南战争（1961—1973）制定了战略规划。二战后，人们认识到科学的研究和发展对于经济的核心重要性。像洛斯阿拉莫斯的原子弹计划那样的“大科学”在二战期间已经成熟。在核军备竞赛的冷战期间，罗伯特·奥本海默（Robert Oppenheimer，1904—1967）和爱德华·泰勒（Edward Teller，1908—2003）等核物理学家（Herken，2002）以及数学家约翰·冯·诺依曼（John von Neumann，1894—1964）（Heims，1980；Poundstone，1992）都成为政府的重要顾问。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总统在1960年的告别演说中发出了著名的警告，警告由大型军工企业与五角大楼等官僚机构组成的“军工复合体”的力量正在不断增长。

在美国和德国，各种社会学家都声称，政治意识形态已经变得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由经济学家对经济进行微调，以及由技治主义社会科学专家进行社会规划（Bell，1960；Aron，1962；Dahrendorf，1965）。这就是“意识形态的终结”论题。在苏联，马列主义意识形态则被称为真正的政治理论，马列主义扮演了计划经济的技治主义社会科学角色，它被认为是政治决策所基于的关于社会（甚至关于自然）的科学。在西欧，意识形态的贬抑含义不如在美国那样强烈，到了20世纪末则往往具有一种正面含义。

在西方，一些技治主义思想家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倡导所谓的后工业社会理论。这些思想家包括经济学家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思（John Kenneth Galbraith，1967）、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1973）和外交政策顾问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1970）。后工业社会理论是一种技术决定论（见第6章），它声称不同形式的工业生产技术会产生不同形式的社会统治。在这方面，它类似于马克思主义，但它拒绝接受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因为后者预言了技治主义统治在后工业社会的出现。

后工业社会理论将社会诸阶段描述为农业阶段、工业阶段和后工业阶段。运用人畜动力的农业生产连同风力水力，形成了一个由农民和封建统治组成的社会。机械化制造业产生了蓝领工人和资本主义所有者—企业家的统治。最后，信息处理和服务业日益占主导地位，导致新型的受过教育的工人来监督自动化机器，也导致了技治主义统治。在工业社会，曾经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业工人成为少数。因此，据称在后工业社会，蓝领工人将成为少数，信息技术而不是能源技术将成为主导。布热津斯基甚至声称，20世纪60年代的学生运动与现代早期的农民起义类似，因为绝望、叛逆的人文学科学生发现自己在一个由计算机科学家和工程师管理的社会中是多余的。

由众多股东拥有但由管理者经营的大公司，取代了由家族所有和经营的、传统的早期资本主义公司。后工业社会理论家声称新社会是后资本主义的，因为资本家、股票的所有者不再经营公司，向管理者提供信息的是各种规划者、工程师、工业心理学家、广告营销和媒体专家、经济学家和会计师。“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描述了这种情况，它首先由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顾问阿道夫·伯利提出（Berle and Means，1933），后来被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进一步发展。加尔布雷斯等人甚至声称，在管理者领导的公司中，长期的理性规划将会主导资本家对短期利润的传统追求。一些保守的后工业社会理论家声称，一个“新阶层”正在取代资本家，成为社会中极富影响力的人。这个阶层在不同情况下等同于技治主义者或管理者，有时被称为专业管理阶层（PMC）。

后工业社会的技治主义论题有一种较为简单的形式和一种较为微妙的形式。较为简单的形式是，技术专家阶层（加尔布雷斯称之为technostructure）取代传统的政治家和商业领袖，直接进行统治。加尔布雷斯提出的较为微妙的形式是，政治家和企业首席执行官基于信息对众多低层技术专家、科学家、工程师、会计师、经济学家、政治学家、宣传心理学家和媒体等做出决策（Galbraith，1967）。这些往往看不见的低层人物为政治家或领导层制定了备选方案，甚至使其产生偏见，从而暗中引导了政策。用贬损他们的俚语来说，这些“政策专家”（policy wonks）和“电脑迷”（computer nerds）虽然缺乏可见性，但实际上控制着国家的方向。即使国家领导人发表的政治观点会反对技治主义，这种形式的技治主义论题也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们的决策仍然要依靠众多经济学家、军事技术专家、政治民调专家和科学顾问。（例如，1988年的总统候选人迈克尔·杜卡基斯被贬为“技治主义者”，尽管曾任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老乔治·布什很难说脱离了技术专家阶层。） kaSjTCYNX54nmRhldYz+U2vCYhy6oO8jtav1Iay+l7wUD1VA8De7y1qJvN6wzL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