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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海深仇

太阳已经照在当空了,还不见茄儿腿腿起床。黑二奶奶隔着窗户问:“小茄,你安叔叔家大后天给安忠哥接媳妇,今天就要送猪腿,你看能不能过去帮下忙?”

按照老规矩,女方家办酒用的猪肉,必须要男方家送过去,俗称送猪腿。大方的话就送一头三百斤以上的肥猪,实在不行也得送两条后腿,但要满七七四十九斤,上不封顶。安家是土目乡绅,要家底有家底,要面子有面子,当然要送整头猪了。

执行送猪腿任务的,一般都是新郎的同辈族人或堂弟兄,安黑两家是世交搭档,利益相连,两百多年亲如一家,而且都是一脉单传,黑小茄和安忠应该算是同辈弟兄,按说猪腿应该由他送去,他却没好气地说:“老子懒得去!”

黑二奶奶劝道:“小茄,两百多年来,安黑两家都是连在一起的,你没有族兄,安忠也没有堂弟,你不帮他谁帮他?再说咱们已经不再是土目官家,今后大小事务都要寨伍邻居们帮忙,你不去帮人家,到头谁来帮你?”

黑小茄道:“要帮你们去帮,不要来烦我。”

黑二奶奶叹息一声,只好转身去找钱七斤,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抱怨道:“这个钱七斤,往常一上午都在,今天怎么不见啦?”

正要赶着牛羊上山的老羊倌杨成五说:“天刚亮时我起来上茅厕遇到他出门,问去哪里也不说,骑着马着急慌慌地走了。”

现在的黑家,虽然回购了两百多亩田地和四五百亩荒山,还请了三名长工,养了两个丫头娃子,放着十几头黄牛和两百多只山羊,但家底还不能骑高头大马,架不住茄儿腿腿吵闹,只好给他买了匹大理马,平常用来拉车送货,赶场赴宴和走亲串戚时才骑出去摆样子,今天倒好,居然让一个厨子骑着跑了!

黑二奶奶虽然恼火,但想起钱厨子世代跟着黑家,平时工作认真负责,也就懒得说了。

在乌蒙山中,无论土豪乡绅,还是小门小户,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午餐就是早饭,所以早上起来,厨子钱七斤的任务就是喂喂鸡鸭,到菜园转转,除除草灭灭虫,然后采回一天所需的菜蔬,再到磨坊里去,帮老婆推推磨,碾碾米,然后就开始做饭了。

但凡请得起仆人的人家,吃饭都是有讲究的,主人和仆人必须分开,饭菜也不同档次。主人饭桌必须摆三盘四碟,吃白米饭,顿顿见荤;仆人只能一汤一菜,吃苞谷饭,汤只能是酸菜汤,菜只能是炒洋芋片,除非逢年过节或主人开恩,否则是没机会吃肉的。年有大年和小年,大年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小年是正月十四和十五。节日除过年外,每月只有一天,分别为二月十五、三月三、四月八、端午(五月初五)、六月六、七月半(七月十三)、中秋节(八月十五)、重阳节(九月初九)、十月初一、冬月十三、腊月初八。其中冬月十三是原黑戛官家的祭祖日,虽然如今男主人是程小杵,女主人是黑二奶奶,但毕竟黑家还有继承人,所以每年冬月十三照样祭祖,照样当成节日,长工仆人照样能够吃上香喷喷的猪肉,喝上热辣辣的烧酒。

比较富裕或仁慈的人家,二十四节气和家人生日也算节日,也让长工仆人吃肉喝酒。此时的黑家虽然不算富豪,但二十四节气和家人生日,还是给长工仆人加荤添酒,这些细微之中的福利,也让长工仆人比较贴心,干活更加带劲。

这天是九月十三,重阳节刚刚过去几天,恰逢二公子程方明十岁生日,是要摆酒加荤的,三名长工和两个仆人都很高兴。黑二奶奶一大早就拿出一套亲手缝制的新衣服,给程方明穿上说:“方明,再过两天就是安忠哥的大喜日子,小茄哥不愿去送猪腿,你就代替他去吧,大后天跟随接亲的一道回来。”

两天后,茄儿腿腿混杂在安家门前的人群中,看着安家宾客如云、喜气洋洋的热闹场面,不由得投来怨毒的目光,在心里冷哼道:安忠只比老子大两岁,要不是我黑家被你们设计,败了家财,老子也一定会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鞭炮声中,花轿在寨子门前停下,穿着白色婚纱的黄小雀,在数千双眼睛的聚焦下,缓缓地迈出轿门,宛如仙子下凡,果然不同凡响。从早晨到现在,人们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为的就是看新娘穿着红袍、蒙着盖头、款款下轿的那一瞬。谁也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一身雪白、笑靥如花的另类新娘,人们先是惊愕,继而欢呼。穿着黑西装、扎着花领带的安忠连忙迎上前去,挽起新娘的手臂,缓缓地朝寨门走来。一群穿着五彩衣裙和各色西装的姑娘小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排成两行,一行六人,人人手捧鲜花,跟在新郎新娘后面,搞得女方家的送亲客不知所措,非常尴尬,最后只好在一名管事的引导下,到“店子”休息去了。

安庄主站在寨门中间,张开双臂,安忠和黄小雀分别从左右两边钻了进去,那群伴郎伴娘,也按男左女右,从安庄主的双手下面,微笑着鱼贯而入,男的风度翩翩,女的多姿多彩。乡长王明阶和区长路明轩带头鼓掌,人们赞叹不已,雀跃欢呼。

一位老者叹道:“老夫活了七十年,首次见到这样的进亲仪式,真是开眼界了。”

另一老头说:“这叫移风易俗你懂不?安少爷是在省城念过书的,世面见得多,不玩点新花样有啥看头?”

先前说话的老者连连点头称是,路区长和王乡长待伴娘伴郎过完后,一左一右地站在安庄主身旁。王乡长大声宣布:“进了这个门,就是安家人,从今天开始,荒坝的黄小雀,就是安忠的媳妇了!”

大家鼓掌欢呼,路区长宣布:“进亲仪式结束,挂红仪式开始!”

路区长话音刚落,乐曲响起,早已等候多时的三亲六戚,迫不及待地朝寨门拥来。路区长摸出一张红纸,大声说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请别拥挤,大家都是安庄主安先生的高人贵客、亲朋好友,都是来祝贺安公子和黄小姐喜结良缘,咱们还是依个规矩,讲个秩序。下面第一个入场的,是原黑戛官寨的主人,黑二奶奶!”

随着路区长的话音,穿戴一新的黑二奶奶大大方方地站在第一个位置,她身后便是一脸憨厚的程小杵,程小杵手里抱着不到三岁的女儿小恬恬,再后面就是他们家的丫鬟长工,端着贺匾礼盘。贺匾用红布盖着,不知写的是什么字,礼盘上放着一对金元宝,两对银元宝,此外还有一条金项链,一对银手镯。

按规矩,首先进场的一般都是新郎母亲的娘家,俗称老外家,因为每逢红白喜事,老外家都会格外受到尊重,但安庄主不是普通人家,而是水箐乡乃至西二区首屈一指的乡绅,自然还有比老外家更重要的宾客。安庄主思虑再三,将老搭档、老伙计黑家列为首席嘉宾,而黑家如今的当家人是黑二奶奶,黑二奶奶自然就排在最前面了。可惜队伍里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程方明,一个是黑小茄。这两位公子爷,一人到黄家送猪腿,此刻还跟在送亲队伍的最后面;一人不知躲在哪个旮旯角落,不肯参加挂红祝福。

紧接着是蒙家、路家、王家、熊家、祝家、史家,然后才是老外家和本区或邻区的各家土豪乡绅以及新郎的七大姑八大姨。其他堂亲、远亲、干亲、挂角亲、拐弯亲,挂红也可,不挂红也可。挂红的自觉排队,但得送牌匾、端礼盘、请乐队,没有三五十元银洋打底,谁也不敢凑热闹。

因蒙举人作为乡绅代表被省主席召见,去了省城,千金蒙莹接了保商任务,远赴昆明未归,由管家蒙山代表蒙家前来挂红祝贺,并送上蒙举人亲笔所书的对联:惟求爱永恒,一生同伴侣;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见字如面。安庄主喜出望外,连忙将对联挂于厅堂之中,果然熠熠生辉,喜气满堂。

安家家大业大,亲友也多,非富即贵,排队挂红的少说也有上百家,差不多排去里把路。路区长一声令下,挂红队伍鱼贯而入,来到安家大院,先到收礼台登记,然后到指定位置坐下,等候安排酒席。各家所请的乐队则轮流演奏,尽情展示才艺,表现突出者还会有奖,奖金一般由新郎发放,多的十来块,少的三五块。三块银圆就可以买一头过年猪了,安家是全区首富,不会吝啬那几块小钱。吹唢呐的、拉二胡的、弹月琴的等等全都倾情表演,毫无保留。其中来自坡戛的熊祝两家、跳花坡的张禄两家、神仙坡的花王两家,还吹着芦笙,载歌载舞,赢得了不少掌声,也拿到了不少赏钱。

挂红队伍过完,嫁妆才源源不断地搬进来。作为送猪腿的小伙计,程方明背着个小背篓,只能最后一个归来。看着他蓬头梢脑、一脸烟尘的样子,大家乐得哈哈大笑。很多人不愿送猪腿,主要原因是送猪腿的男孩往往会被女方家的管事安排在灶火旁边帮忙守汤锅,寨上未婚的姑娘们,全都可以跑来调戏,三天两夜的骚扰,谁也吃不消。

有人大声问道:“二少爷,荒坝的姑娘好玩不?有没有把你拉进花房去?”

程方明无精打采,只管低头走路。人们又说:“按道理应该是你哥黑少爷去的,要是你哥去了,说不定还会白睡几个女娃回来,播撒几枚茄儿种子呢!”

茄儿腿腿在一旁听见了,心里后悔得要死,狠狠地剜了程方明一眼,掉头转身离去,十几天后才返回黑家庄。

回到家里,茄儿腿腿随手拿了几样东西,提刀走出村口,优哉游哉地往水箐街上走去。

时近中午,上山干活的农人正陆续回家。茄儿腿腿饿极了,随便走进一家小饭馆,有气无力地说:“店家,赶紧给老子上饭、上菜。”

饭馆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四川人,见是茄儿腿腿,连忙笑脸相迎:“黑爷,想吃什么尽管点,小的立马端来。”

茄儿腿腿心情糟糕透顶,没好气地说:“滚开,让老板娘来。”

老板娘三十来岁,颇有姿色,上前招呼道:“黑少爷,您想吃什么尽管点。”

“黑少爷”这称呼让茄儿腿腿非常受用,心情立马好了许多:“大姐,有什么就上什么吧,反正也是一个人吃。”

老板娘应了声好嘞,就招呼小二上菜。上了一份红烧猪蹄,一份清炖萝卜,半只烧鸡,外加半瓶烧酒,一碗米饭。茄儿腿腿吃完,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圆,稀里哗啦地散在桌上,大大咧咧地说:“连以前欠的一块结账吧。”

老板夫妇原本是不指望他还钱的,只求他不来惹事就行了,如今见他主动还钱,连忙把账本拿出来,找到属于他的那一页,噼噼啪啪算盘一打,两年间一共欠下四十三餐,合计十二元三厘五毫,抹去零头,收了十二块银圆,将剩下的两块退还回去。

茄儿腿腿收下老板退回的银圆,一脸肃杀地走出饭店,提刀往赌馆走去。饭店老板愣着眼睛目送他走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老板娘说:“估计今天水箐街上又要死人了。唉,世道乱了,人心也乱了,大家都杀红眼了。”

老板娘朝茄儿腿腿的背影望了一眼,说:“爱刀刀上去,爱枪枪上亡,这样的落魄子弟、地痞流氓,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茄儿腿腿走到赌馆门口,约好的几个地痞也到了。茄儿腿腿把砍刀一挥,大伙气势汹汹地闯进赌馆,围住老板。赌馆的几名保镖也手握刀枪围了上来。

赌馆老板面不改色地问:“黑兄弟,黑少爷,您这是——要干啥?”

茄儿腿腿面无表情地说:“你看见这把刀了吗?磨石沟磨石王梁老板的杰作,三万六千锤打造,三十六次淬火,吹发即断,渴血难耐,每年的元宵、端午、中秋等三节,必须要用人血来祭,否则它就会像张弥拉的桃架 ,满天飞旋。今年中秋早已过去,它还没喝过人血呢,还不快还我的三百块银圆来!”

老板在水箐、蒙川、古定、乌城等地一共开了五家赌馆,整整三年了,茄儿腿腿都是这五家赌馆的常客,之前一直都很直爽,无论输赢从不计较,这次到底是怎么啦?赌馆老板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随即笑眯眯地说:“哎哟,黑少爷,您好好说嘛,莫说才是三百块,就是五百块我也会立马还给您。幺们,不许哪个胡来,赶紧收起刀枪,拿五百块银圆出来,双手献给黑少爷。”

一名花枝招展的美女,端着个银盘款款地走来,盘子里放着十封银圆,一封五十元。茄儿腿腿将银圆全部放进钱袋,赌馆老板又吩咐下人,给茄儿腿腿带来的混混儿每人发放五元利市,众人哈哈一笑,簇拥着茄儿腿腿走出赌馆。

来到街上,茄儿腿腿拿出一封银圆拆开,当众分发,然后吩咐大家:“谢谢弟兄们帮忙,大家先回去吧,我要去办点私事,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回来请大家喝酒。”

混混儿们手握银圆,喜笑颜开,相互抱拳示意,转眼烟消云散。茄儿腿腿满目惆怅地扫了眼水箐大街,迈步朝油黑大洞走去。

群山陡峭,树木阴森。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土匪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端着刀枪大声喝问:“站住!你是什么人?”

呵呵,土匪还有服装?真是土包子穿官服,人模狗样。

茄儿腿腿哈哈一笑,点头哈腰道:“我是黑戛仲的少东家,有事找你们龙老大商量。”

茄儿腿腿说着,分别朝两名土匪扔去两枚银圆。二匪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连忙把枪甩到背上,拱手道:“久闻公子大名,请容我等通报一声。”

群山拱卫中,油黑大洞就像一张巨大的老虎嘴,四周的悬崖上和山洞口修筑有坚固的碉堡和防御工事,五六个土匪散布各处,站岗放哨。老虎嘴里盖有七八栋砖木结构的房屋,房屋圈成一个院坝,院门口站着两名岗哨,七八个土匪正在院子里练武,滚地龙腰挎盒子枪,身背大砍刀,站在旁边指点。

一趟拳脚练完,众土匪肃立场中,滚地龙训话道:“咱们油黑大洞的名声,为何会这么响亮?因为老子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地龙滚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滚,纵横水西,来去自如,莫说保安民团与官府警队,就是孟马刀我也不虚火。大家听好了,要想跟我混,必须学会地龙滚荆,否则运气不好的话,一趟活路就把小命报销了。半个多月前,老子们刚刚吃了一次亏,十几个弟兄全被一伙来路不明的正规军收了,只有我孤身逃回来,靠的是什么?就是苗乡绝技地龙滚荆。”

说完,滚地龙从背上拔出砍刀,在地上翻滚腾跃,舞起一片刀光,将全身护得风雨不透。众土匪兴高采烈,拍手叫好。滚地龙刚刚表演完毕,一个土匪就匆匆跑来报告:“龙爷,黑戛仲的少东家黑小茄求见。”

滚地龙皱了皱眉,声如破锣地说:“有请。”

几分钟后,一个土匪带着茄儿腿腿穿过三道岗哨,走了进来,对着滚地龙打躬作揖:“龙爷,黑公子带到。”

茄儿腿腿也跟着打躬作揖:“小弟黑小茄,十多天前在小街丫口有幸和龙爷月夜偶遇,今朝特来拜望。”说着,双手将六封银圆捧过头顶,“区区薄礼,敬请笑纳。”

滚地龙冷冷地打量了茄儿腿腿几眼,示意土匪将钱收下,然后把茄儿腿腿带到房间,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靠椅上,问:“你就是黑家庄臭名远扬的茄儿腿腿?我怎么不认得?”

茄儿腿腿望着滚地龙那张沉静阴森的面孔,讪笑道:“龙爷,小弟祖父就是黑戛老爷。也许您贵人多忘事,九月十二那天晚上在小街丫口,咱们不但月下偶遇,还闲聊了几句。”

滚地龙当然记得这回事,只是当时太过狼狈,不愿承认,于是说:“我这人比较健忘,请别见怪。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戛官家曾经辉煌了两百年,可谓富甲一方、人强马壮,如今虽然败落了,但听说依然家资颇丰,这区区三百块银圆,好像不是拜山之礼。”

茄儿腿腿连忙从衣袋里掏出三根金条,恭恭敬敬地递上:“这三条大黄鱼,已经是小弟的全部家当了,还望龙爷海涵。我们黑家已经败落二十年了,就算有心孝敬龙爷,也拿不出更贵重的东西了。”

滚地龙眼睛一亮,伸手接过金条,仍旧阴沉沉地说:“黑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黑公子,今日上山,不知所求何事?”

“我要入伙,更要复仇。”

“你有何大仇要报?”

“我祖父生前一直怀疑有人勾结官府和丐帮,设计陷害黑戛官家。”

“按照油黑大洞的规矩,没有命案,拒绝接纳。要想入伙报仇,你先去杀个人来。”

茄儿腿腿连忙呈上一张字条,滚地龙看后说:“老鹰不打窝下食,兔子不吃窝边草。干我们这行也是有规矩的,不翻三个大垭口,不过五个大村庄,是不能做买卖的。在西部五区,‘安蒙林路’四大家族,我们从不招惹,以后也不会招惹,免得自找麻烦。”

茄儿腿腿微微一笑,说:“龙爷,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三条大黄鱼的买卖。”

滚地龙犹豫了半天,问:“黑家不是败落二十年了吗,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茄儿腿腿说:“那年发生乞丐事件后,古定官府几乎将我家的田园店铺拍卖一空,但黑家大院以及大院里收藏的古玩字画却得以保留,这些年被我偷偷顺出去不少。如果龙爷答应帮忙,我这就去筹办。”

滚地龙在心里骂道,真是个败家子,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好吧,你先把金子送上山来,我答应帮你干一票,但不包括黑二奶奶,更不会去招惹安庄主。”

茄儿腿腿连忙拱手致谢:“那就有劳龙爷了,小弟马上就去办理。”

黑家庄向西十几里有个名叫小乌猪箩的小山村,村里有个中年男人,专门贩卖猪崽,人们都叫他吆猪匠。吆猪匠是个驼背,耳朵又不太好使,四十多岁了还没娶上老婆。这天麻麻亮时,吆猪匠就吆起九只猪崽上路了,他要去蒙川赶集。

走出村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过了几条沟坎,翻了两座山,太阳才冒出山头,阳光普照大地。慢慢地,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大村庄,那就是曾经无比显赫的黑戛官寨。走到官寨门口,只见一名气宇非凡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一群小伙,将题有“黑戛官寨”的旧匾牌从寨门上摘下来,再将一块只有三个字的新匾牌挂上去。

吆猪匠感到好奇,上前询问:“兄弟,这块匾牌怎么少了一个字?”

小伙子抬起头来,有些嫌弃地说:“么,是吆猪匠啊,你身上臭烘烘的,全是猪屎味,给我站远点。那块匾牌原是古定知府题写的,快有两百年了。黑戛官家已经败落二十年了,官府不许再挂,要求换成‘黑家庄’。”

是呀,黑戛土目已经被撤二十年了,黑戛官寨早已不复存在,就连黑戛仲也改成了水箐乡,土目职权已由乡长行使,这块匾牌早就应该更换了。吆猪匠不识字,但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理会,继续吆着猪崽赶路。

吆猪匠的身影渐渐远去,一阵蹄声犹如鼓点惊雷,由远及近。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滚地龙戴着面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名蒙面土匪,旋风般直闯过来。

大家各自逃命,安庄主挺身上前,甩出两把飞刀,将两名土匪毙于官寨门前,见对方来势凶猛,估计难以抵挡,只得赶紧撤离,边跑边喊:“蛮人来了,大家快躲!”

整个村庄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土匪径直冲进黑家大院,砍死茄儿腿腿的继父程小杵,抢走程小杵和黑二奶奶的女儿小恬恬。

除安家大院外,庄上其他大户也遭到洗劫,还被绑走一名年轻媳妇。黑二奶奶哭喊着追了出来,安庄主组织几十名青壮年男子,提着大刀长矛,准备和土匪拼命。滚地龙指挥土匪将所掳财物及两具死尸(土匪的)装上马驮,然后放了一排枪,击退安庄主等人(打死三人,打伤五人),从容不迫地撤走。

土匪没有直接返回油黑大洞,而是朝着蒙川方向,走了十几里才离开大道,拐进山路。吆猪匠远远地听见马蹄声,跑上一座土包向后望去,见是土匪队伍,连忙把猪崽赶进树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合该他要倒霉,刚好选中土匪进山的小路。

黑家庄赫赫有名,庄里有不少富裕人家,土匪劫掳的财物实在太多,连滚地龙的马都用来驮东西了,只好徒步赶路。众土匪走得有点累了,见此地比较隐蔽,又有草坪,便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草坪上,喝水解渴吃东西,吆五喝六地玩骰子。

小恬恬被一名身背砍刀、肩挎短枪的土匪抱着,哭着喊叫妈妈。滚地龙听得心烦,走过来扇了她两巴掌。小恬恬不敢哭了,滚地龙招了招手,两名土匪从一匹马上扛来一只麻袋,打开,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小恬恬认得那女人,激动地喊道:“小六婶子。”

滚地龙又一巴掌挥过来,小恬恬赶紧伏下身子。滚地龙扇了个空,嘻嘻笑道:“小丫头,还很机灵嘛,干脆不要卖了,留她长大做压寨夫人。”说完抱着吓得脸色苍白、软成一团的女人,朝树林走去。

负责看守小恬恬的土匪见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滚地龙禁止手下土匪出去赌博,但内部玩玩不加控制,就当是解闷娱乐),心里痒得难受,恶狠狠对小恬恬说:“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别动,不然我一刀砍死你!”

小恬恬连忙点头答应,押她的土匪迫不及待地跑开,加入赌鬼们的战团。小恬恬见没有土匪注意她了,扭头四望,想要逃走。吆猪匠躲在十几米外的一丛灌木下面,见小女孩机灵可爱,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向她使眼色,传暗号。但小女孩看不见,也听不懂。吆猪匠急了,伸手在脚下摸了块石子,朝她扔去,小恬恬才反应过来,看见了他。

吆猪匠将九只猪崽全部放出,土匪们看见这群白白胖胖的小猪崽,连忙放下骰子来抓。猪崽带着土匪,在草坝上奔跑乱窜,小恬恬趁机跑向吆猪匠,钻进树林。吆猪匠用拴猪崽的米草绳将小恬恬捆在背上,背着往树林深处逃去。

滚地龙抱着女人,来到树林里,解开面罩说:“小桂琴,你看看我是谁?”

那女人听见声音,打了个激灵,抬脸一望,激动地说:“尚全哥,怎么会是你?”

滚地龙黑着脸说:“怎么不会是我?你还有脸叫我尚全哥?”

女人哭道:“你出事后,不是我不等你,是爹妈逼着我嫁人。”

滚地龙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都以为我回不来了是不是?现在我回来了,而且是个土匪头子。俗话说,杀一个人是罪犯,杀十个人是恶魔,杀一百个人是好汉,杀一千个人是将军。我注定要杀满千人,才能当上将军。你说,你是愿意回黑家庄继续当地主婆,还是愿意跟着我上油黑大洞做压寨夫人?”

女人跪下磕头:“尚全哥,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我还有两个小孩要养!”

滚地龙冷冷地说:“想当初,咱们红公鸡黑狗儿,赌咒发誓,永不分离。”

女人哭道:“可是——可是——你后来不是杀人逃跑了嘛。”

滚地龙怒道:“于是你就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于是你就改心嫁了别人?哼,还记得咱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吗?”

“记得,记得,咱们除了赌咒发誓,还拜过堂,成过亲。虽然那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我是真心的。求你放过我吧,尚全哥。”

滚地龙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大声吼道:“既然咱们已经拜堂成亲了,你为何还要嫁别人?”

女人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哼都无法哼出声,只是鼓着一对惊恐的大眼睛,身子慢慢变冷,一缕冤魂轻悠悠地飘走了。

这是滚地龙第一次亲手杀死女人,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也一直记挂着的女人。女人死了,他并没有解恨,也没有失落,有的只是怒火。他还要杀人,他要亲手杀死小桂琴的父母,是他们逼她嫁给别人;他还要杀死小桂琴的丈夫,是他霸占了他的女人。

滚地龙钻出树林,到处都是围堵捉拿小猪崽的声音。滚地龙背着砍刀,提着手枪,爬上一座小山,四处遥望,早已失去小恬恬和吆猪匠的身影,于是命令土匪赶紧追寻。

吆猪匠背着小恬恬,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森林里走着,突然一阵山风吹过,前方十几米处蹿出一头张牙舞爪的老虎。

“嗷——”一声虎啸,吆猪匠被吓倒在地,老虎将头一低,两只粗壮的前脚往地上一按,腾空飞跃,朝吆猪匠和小恬恬直扑过来。

嗖嗖嗖,三支利箭带着冷风,从吆猪匠的头上飞过,就在老虎起跳的瞬间,分别射进老虎的咽喉、胸膛和肚皮。老虎惨啸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翻了几个骨碌后,靠着一根几抱粗的老树桩,慢慢地咽了气。

一名身穿麻布衣服、身材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带着十几名小伙,手握弓箭,身背砍刀,从隐蔽处走出。吆猪匠有气无力地喊:“熊寨主,救命!”

熊寨主叫两名小伙把吆猪匠和小恬恬扶起,一脸憨厚地问:“你是小乌猪箩的吆猪匠吧,怎么来了这里?哦,是不是拐了人家的小孩?”

吆猪匠声音虚弱地说:“熊寨主,你别乱讲,这个孩子是被滚地龙抢来的,半路被我救了。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刀枪,我俩走投无路,只好逃进黑洋大箐。”

熊寨主呵呵笑道:“黑洋大箐是我们苗家的天下,你算是来对了。这里是乌蒙山巅,离小乌猪箩少说也有三四十里,天很快就要黑了,你身上还受了伤,回去的道路非常艰难,不如先到我家住几天,养好伤再走。”

吆猪匠连忙拱手致谢,一名小伙背起小恬恬,大家抬着死老虎,跟着熊寨主,很快就走出森林,往坡戛走去。

黑夜慢慢过去,太阳照常升起,熊寨主又带着一群青壮年男人和十几只猎狗,唱着飞歌,进山打猎。他将青壮年男人分成若干小组,每组五人,或挖陷阱,或设弓弩,或下套子,做好记号,分头蹲点守候。

将大伙安排分派完毕,熊寨主带着三个人、两只狗,背着弓箭刀斧,在森林里巡游。突然,两只猎狗汪汪叫着朝前跑去,一名年轻人指着前方惊呼:“寨主,您看!”

熊寨主抬眼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前方一片血腥,至少有两百只死狼。他们迎着令人作呕的腥风走去,只见狼群中间,散落着十几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与十几堆破衣布片,此外还有十几支步枪、两把盒子枪和十几把大砍刀,刀上刻着一条飞龙。

熊寨主道:“全是土匪,滚地龙的人。”

年轻人一脸迷惑:“他们不是学会地龙滚荆了吗?怎么还逃不出狼群?”

熊寨主道:“他们基础薄弱,不会其他武艺,也不会燕双飞,更不会彝家迷人心智、无影无形的巫蛊之术和苗家见血封喉、闻味闭气的金竹标,光凭地龙滚荆适当躲躲刀箭子弹还行,面对狼群进攻,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地龙滚荆是在地上滚,刚好与狼群的身高差不多,人滚得再好也没有狼群灵活,必须配合燕双飞以及其他武术招式,才能逃出狼群攻击。但是,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如果狼实在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施放金竹标。但金竹标毒气太重,容易扩散伤人、污染环境、滥杀无辜,几百年前老祖宗就传下禁令,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遇到何种险境,任何人都不许施放金竹标,违令者斩首示众,家属逐出苗寨,任其自生自灭!”

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即拔出钢刀,在地上舞了起来,熊寨主露出欣慰的表情,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爆竹点燃。

咻——爆竹带着一道青烟,飞向天空,一声炸响,然后散开。

几分钟后,陆续来了几十人,熊寨主指挥他们收好刀枪,挖坑将死狼和白骨一起埋葬。

土匪走后,茄儿腿腿才哼着小调,吊儿郎当地返回黑家庄,只见程方明守着父亲的尸体号啕大哭,黑二奶奶跪在安庄主面前,求他派人去找小恬恬。

安庄主无奈地说:“我已经核实清楚,刚才来的是油黑大洞的土匪,匪首滚地龙不但武艺高强、枪法奇准,还学会了苗家的地龙滚荆,号称乌蒙山中无敌手,连孟马刀他都不放在眼里,咱们连根像样的长枪都没有,简直拿他毫无办法。不过请你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会铲除滚地龙,救回小恬恬,否则我就不配当庄主。”

黑二奶奶哭道:“庄主,你不是会巫蛊之术吗?听说只要施展开来,刀枪不入,鬼神难近,为了给小杵和庄民报仇并找回恬恬,求你施展一次吧。”

安庄主说:“二奶奶,你快起来吧,那都是传说中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国家就不用养那么多部队了。巫蛊之术是有,但必须要依地依时而用,否则要么不灵,要么会伤及无辜,如果没有适当的时机与适当的地形地物,是施展不出来的。”

黑二奶奶继续哭道:“庄主,要不我们大家出粮出钱,你再去买些枪来,操练一批年轻人,守卫村庄,剿灭匪患,为民除害。求求你了,庄主。”

安庄主沉吟半晌,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黑二奶奶大喊一声:“滚地龙,我跟你拼了!”然后发疯般地朝寨子外面跑去。

安庄主看着她憔悴的身影,一脸沉痛地说:“去几个人把她拦回来,好好安慰安慰。黑家庄遭受打杀劫掳,是我一生的奇耻大辱,我已经决定了,血债要用血来还。我捐三千块大洋,先买二十支步枪和两千发子弹回来,然后操练兵马,组建护寨队,有朝一日,我要看着滚地龙人头落地,一命归阴!”

茄儿腿腿被安庄主身上的凛然正气所震慑,从来不敢跟他正面相对,此刻远远地站着,听见他如此发誓,只能撇撇嘴,表示轻蔑,抬眼看见几名妇女扶着失魂落魄的黑二奶奶,虚虚飘飘、跌跌撞撞地朝黑家大院走来,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在安庄主的组织下,人们将被土匪杀害的三个彝民按照彝家习俗安葬,程小杵是汉人,丧事则按汉人的规矩操办。出殡那天,程方明身穿麻布孝衣,头戴三角纸幡,手持白纸做的引魂幡,走在棺材前面,一步一声地哭喊着:“爹!爹!”

西风骤起,满眼肃杀,送葬的乡亲们人人眼含泪水,只有茄儿腿腿远远地跟着,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等送葬队伍走远了,他才返回家里,翻箱倒柜,拿着几件比较值钱的东西,又朝蒙川方向浪荡去了。

在外面浪了几天,茄儿腿腿又回到黑家庄,撬门砸锁,翻箱倒柜,继续寻找财物。找了半天,从夹墙中找到一只小木箱,用刀撬开,原来一对晶莹剔透的玉佩,高兴得眉欢眼笑。

突然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把东西放下。”

茄儿腿腿抬眼一看,见是程方明,淡淡地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

程方明冷冷地说:“败家子,你不配。”

茄儿腿腿依旧淡淡地说:“据说,这对玉佩是康熙大帝赏赐给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值钱得很。”

程方明依旧冷冷地说:“败家子,你不配。”

茄儿腿腿语气如故:“小时候我爹给我说过,这是黑戛土目的传家宝,叫我好好保管,将来传给子孙。我已经找了好久,一直都没有找到,今天终于到手了。呵呵,真是苍天有眼,物归正主。”

程方明还是冷冷地说:“败家子,你不配。”

茄儿腿腿双眼一翻,露出杀气:“我怎么不配啦?这是我家祖上平叛有功,皇帝奖赏的宝物。”

程方明命令道:“这是我妈妈的东西,你赶紧放回去!”

茄儿腿腿把玉佩收了起来,大声骂道:“小兔崽子,赶紧让路,不然我弄死你!”

程方明把门堵住,依旧冷冷地说:“你已经快把家里的东西偷卖完了,那是你爹临终亲手交给我妈的,请你立即把它放回去!”

茄儿腿腿大怒,指着程方明说:“小狗崽子,你跟你爹一副臭德行,想把我家的财产全部据为己有!”说完一拳朝程方明打来,二人随即扭打在一起。程方明不是对手,被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地。茄儿腿腿一不做,二不休,提起程方明走出房门,高高地举过头顶,大骂一声,往两米多高的清坎下抛去。

程方明就像一条破麻袋,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院坝里的青石地板上。黑二奶奶闻声跑来,见程方明无声无息,就像死了一般,大声尖叫着朝茄儿腿腿扑去。

茄儿腿腿骂道:“死老太婆,你们汉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不但背叛了我爹,还招引男人霸占我家财产,我早就想弄死你了。来吧,滚地龙不肯杀你,就让本少爷亲自动手,送你去和那死鬼男人做伴!”

茄儿腿腿骂完,飞起一脚,朝刚刚爬上清坎的黑二奶奶踢去。黑二奶奶就像一只黑乎乎的孵蛋母鸡,晕头晕脑地朝清坎下面的青石板飞去,额头被砸出血洞,鲜血汩汩地流淌。

茄儿腿腿见黑二奶奶已经活不成了,仰天大笑,高声喊道:“我报仇了,我们黑戛官家终于得报大仇了,凡是整垮我黑戛官家、侵占我黑家土地房屋的,这就是你们必然的下场!”

程方明慢慢苏醒过来,看见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哭喊着拼命地爬过去。茄儿腿腿跳下清坎,走过来拦住他。程方明大声骂道:“茄儿腿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给我滚,你不是人!”

茄儿腿腿目露凶光,拔出匕首,恶狠狠地说:“程方明,老子告诉你,你们不应该来到黑戛官家,更不应该霸占我家的房屋和财产。你爹是我用三十两黄金收买滚地龙带人杀死的,你妹妹也是我叫他抢走然后带往外地卖给妓院的,你妈是我踢死的,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现在我要杀了你,然后上山当土匪去。”

程方明大喊:“茄儿腿腿杀人了!茄儿腿腿杀人了!”

茄儿腿腿上前两步,一把提起程方明,朝着肋下就是一刀。不巧的是,这两天安庄主出门办事去了,危急关头,守护月拱门的老头闻讯赶来,甩出一把飞刀,刚好扎在茄儿腿腿的右臂上。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茄儿腿腿连忙放下程方明,拼命逃出黑家大院,逃出黑家庄,边跑边吼:“安兴槐,你这个老浑蛋,你给我招架着!”

安忠安宁随后赶到,连忙将程方明扶起,进行包扎施救。人们听到喊叫声,也纷纷朝这边跑来,见黑二奶奶和程方明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全被吓得浑身颤抖。

程方明哭喊着扑向妈妈,安兴槐一脸凄然地将黑二奶奶察看了一番,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没救了,茄儿腿腿这个狗崽子,造孽造大了,必遭天谴。”

程方明高举双手号哭:“茄儿腿腿,我一定要杀了你!”

大家一边咒骂茄儿腿腿,一边七手八脚地帮忙处理黑二奶奶的后事。黑二奶奶也是汉人,丧葬仪式依照汉人规矩。安庄主不在家,程方明年纪小,安忠只好担起重任,在老家人安兴槐的指点下,一边指挥装棺入殓,一边派人前往米落仲刘家湾,请刘阴阳前来操办丧事。

三天后安庄主返回黑家庄,在黑二奶奶的葬礼上痛心疾首地说:“据可靠消息,黑小茄不但正式加入了油黑大洞的匪帮,昨天晚上还带队洗劫了蒙川镇,打死打伤十几名商户,幸好蒙举人的千金蒙川公主蒙莹带领蒙家保商队前来救援,才没造成更大损失,没想到我黑家庄也会出这样的败类!”

顿了下,安庄主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安尚余与滚地龙和茄儿腿腿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rQv2WUf0sSJYmkzU3YLzVuDQHnmxvlwd7XIsbYhEq2+nEeLCvExOUYPs2A18q9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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