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洋舅舅回老家了,临走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好好照顾你妈,也就是我姐。”我反问他:“你怎么不留下来照顾她?”杨洋洋舅舅叹口气说:“我也想啊,可你妈不让,非要我回去照顾你外婆,就像你外婆非要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妈一样。唉,我真想把自己分成两半。”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就你这排骨身板,再一分为二,我还能找到你吗?”杨洋洋舅舅很无奈地说:“单天空,我这叫浓缩的都是精华。”看在舅舅关心妈妈的分上,我勉强口下留情,很认真地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妈的。”
外公很早就走了,外婆身体不好,却非要在老家独自生活,说老家舒服自在。妈妈说,外婆是不想增加她和杨洋洋舅舅的负担才一直留在老家的。我心疼外婆,想多陪陪外婆,但因为距离太远,一年只能回一两次老家。妈妈怀孕以后,就只剩下打电话这一种联系方式了。
我虽然答应了舅舅,却并不能为妈妈做些什么。妈妈在医院里躺着,我在家里晃着,待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格格说,好好享受现在的自由时光吧,这些好日子很快就一去不复返了。格格总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可惜她那张粉嫩嫩肉嘟嘟的脸让她说这些老成话的时候显得极为幼稚而不可信。
年关越来越近了,别人家热闹得像市场,我们家安静得像午夜十二点。
腊月二十七,大白天的,爸爸竟然回来了,还带回很多好吃的。糖果、饼干、面包、水果,都快把厨房塞满了。桌上放着一对红灯笼、一副红对联,还有一个福字和好几个全新的红包。哇呀呀,这个家终于有年味了!
下午四点多,灯笼挂好了,对联贴好了,窗花贴好了,整个家看起来红红火火的。我心情大好,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对于提前贴春联挂灯笼这样的事,我是不会觉得惊奇的。妈妈快生宝宝了,爸爸又忙得像道闪电,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是要把能做的事都做了。爸爸常常和时间赛跑。他总是说,跑赢时间,就有可能跑赢死神。这种口号我听多了,对于爸爸的抢跑行为也早已习以为常。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爸爸不太对劲,有时问他话,老半天没反应,就像家里那个问不出答案的天猫精灵一样。
不会是妈妈出了什么事吧?
“天空,过了年,你就十二岁了。”爸爸给我夹了块鸡翅。
“嗯。”
“十二岁,换作以前,是个大人了。”爸爸又给我夹了块排骨。
“嗯。”
“所以,从今天开始,爸爸要拜托你看好这个家,照顾好你自己,可以吗?”
爸爸还要给我夹菜,我把碗端开了,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还好吧?”
“挺好的呀!”爸爸抬起头,似乎很奇怪我怎么突然会问这个。
妈妈没事就好。我咬了一口鸡翅,嚷道:“爸,咱能正常点聊天吗?你这么严肃,考虑过我的小心脏吗?”
爸爸笑了,可笑容消失得有点快。
这顿晚餐吃得虽然有些慢,但直到爸爸把碗筷收拾好,我还没有完全消化爸爸的话。爸爸说有一种病毒正在向人类发起猛烈进攻,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如何消灭它。它很凶残,会夺人命。它还很狡猾,两个人靠近一点说话,它就会从一个人身上跑到另一个人身上。这种病毒看起来像一顶皇冠,我们管它叫新冠。
我想象不出这个叫新冠的家伙长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出人们遇上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爸爸说正经事的时候都一是一,二是二,从不骗我。
我想起放假前在班上看过一部叫《流感》的电影,这个世界会变成电影里的那个世界吗?难以想象!
爸爸回医院了,妈妈还在医院等着他。我走到阳台上,窗外已是一片沉沉的暮色,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暗黑无光。楼下的小叶榕光秃秃的,枝丫在夜色中张牙舞爪。落叶在地上匍匐,一片一片,爬向无尽的黑夜。拐弯处有一盏路灯,应该是坏了,黑着一张脸。有一个孩子叫道:“妈妈,这里好黑,我怕!”一个女人抱起了那个孩子,说:“别怕,妈妈在这儿呢!”
别怕,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有爸爸妈妈呢!我转身走进客厅,点亮了所有的灯。
2020年1月25日 白云躺在蓝天上
今天有一只小虫子歇在客厅的墙壁上,我跟它对视了整整五分钟——我是有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