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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嘻嘻、哈哈回来一个星期了。自从发现香姨对我“图谋不轨”以后，我对香姨采用了“一字战术”——躲。我想，斗不过还躲不过吗？可还真就躲不过——爸爸说，坐月子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妈妈每天晚上因为弟弟的哭闹而睡不好觉，身体会受不了的。
“所以呢？”我已经猜出了爸爸接下来要说什么，却依然妄想有奇迹。
“所以，从今天晚上开始，天空跟妈妈换一下，妈妈睡你的床，你跟香姨一起睡，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不可以！一想到香姨那张闭不上的嘴、那双不停扫描的眼睛、那对像兔子一样竖着的耳朵，我就毛骨悚然。
我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可以跟妈妈一起睡在下铺吗？”
“你的床只有一米二，两个人一起睡太挤了。而且，妈妈晚上睡觉还会盗汗，你们会互相影响的。”
“那我可以去张格格家睡几天吗？”我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天空，你知道的，疫情。”爸爸的眼里装着一丝无奈。
是！是！你们总有理由！可是，嘻嘻、哈哈又不是我要你们生的，凭什么要我跟一个陌生女人睡在一张床上！
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呼啸而过，可我一个“不愿意”也没说出口。我太了解爸爸了，如果有更好的方案，他就不会选择这个方案。
晚饭如嚼白蜡，脑子不断翻腾，却没有任何可用之策。
睡觉时间一点一点接近，我捧着一本书蜷在沙发上，把时间一页一页翻过去，直到哈欠连连、眼皮打架，才等到安静无声的时刻。她应该睡着了吧？我蹑手蹑脚地拧开房门，像猫一样钻进去。一抬头，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盯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我还没睡，不会吵到我。”身后传来香姨的声音。
哼，你倒是心大！我的腿有些发软。
“天空，你怎么还没睡？”爸爸从书房走出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又看看我。
“我再看会儿书。”我的牙齿在打战，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因为冷。
“那爸爸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好。”
爸爸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段时间，爸爸要搞卫生要做饭要照顾妈妈还要跟进医院的工作，一天忙到晚。虽然没去上班，却总有人给他打电话咨询各种事情。有时很晚了，还有人向爸爸求助。爸爸总是很耐心地安慰：“别急别急，慢慢说，会有办法的。”爸爸是个厉害的医生，书房里有一个柜子装满了红本本和奖杯，那都是爸爸在工作中取得的荣誉。当然，这些只是物质证据，金杯银杯不如大家的口碑，常有人登门请教，爸爸总能让来者满意而归。
房门关上了，我隐约听到爸爸跟妈妈说什么新冠的事。唉，爸爸真是的，睡前还聊工作。
好冷啊！我裹紧外套，还是冷。我把书放下，翻书的手指都快冻僵了。探头看主卧，似乎没什么动静了，睡了吗？睡了吧？我把脚放在拖鞋上，想了想，又弯腰拎起拖鞋，悄无声息地向房间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嗯，没有声音，应该都睡了。正想猫腰走进房间，一声突如其来的啼哭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有一个弟弟哭了，不知道是嘻嘻还是哈哈。紧接着是香姨的声音：“小嘻嘻，是不是又拉臭臭啦？吃了拉，拉了吃，你倒是个直肠子呢！”
我飞也似的奔回客厅，手里还拎着两只拖鞋。香姨抱着嘻嘻走出来，看见造型奇特的我，问：“你在干吗？”
“我……我在打蟑螂！”我把一只拖鞋往墙脚扔去。
“姐姐可真有精力，这么晚了还在跟蟑螂战斗。我们拉完臭臭就睡觉觉好不好？”香姨抱着弟弟进了洗手间。
“谁想跟蟑螂战斗？我只想睡觉！”我走到墙脚捡起拖鞋，愤愤地想，“蟑螂都睡觉了，我连蟑螂都不如……”
深夜一点，在一阵不属于爸爸的呼噜声中，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悄悄地爬上了床……
睡眠不足引发的后果就是眼睛发涩，浑身没劲，一整天都犯迷糊。可还能怎么办呢，再累也得撑着。
悲催的战斗持续了三天。
这天上午，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爸爸摸摸我的额头，问我是不是感冒了。我还没说什么，香姨就开口了：“十有八九的事。每天晚上那么晚睡，大人都受不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暗自嘀咕。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吗呢？”妈妈好像生气了，语气里全是质问。
“我……我不累。”
“什么不累！小孩子几点钟该睡觉你不知道吗？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现在买个感冒药有多难吗？你知道现在看个医生有多难吗？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吗？你还要去凑这个热闹吗？你要是感冒了，传染给嘻嘻和哈哈了，我们要不要带他们看医生？怎么带？怎么看？你这个做姐姐的能不能有点姐姐的样子呀？”
妈妈的连环扫射让我有些蒙，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打了几个喷嚏吗？做姐姐的人连打喷嚏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你妈说得对，嘻嘻和哈哈那么小，可千万别感冒哇！”香姨又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
我还蒙在原地，妈妈的责备来得太突然了，香姨的添油加醋太让人讨厌了。
“来，喝点热水，今天晚上咱们早点睡，啥事没有，吃吗吗香。”爸爸把一杯水放在我手里，拍拍我的肩膀，语调轻松，笑意满满。我却笑不出来，突如其来的责备、没完没了的煎熬、日复一日的疲惫形成一个巨型旋涡淹没了我。我想跟妈妈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僵了半天，眼泪倒是不请自来了。
“姐姐哭了呢，姐姐又哭了，怎么办呢？”
又是她！怎么哪儿都有她？我心里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猛地转过身，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声量之大，言词之锐，把所有人都惊住了，连同我自己。
“单天空，你有没有礼貌？”
妈妈的训斥如惊蛰之雷，惊醒了我，也点燃了我。
“是，我没有礼貌！那她有礼貌吗？进门不敲门，不管我做什么事她都像个摄像头一样跟着我！我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还拿手机拍来拍去！她还偷听我跟同学打电话，还偷看我的日记！她是来做月嫂的还是来做私家侦探的？我为什么那么晚睡，因为我不想跟她一起睡！我不想被她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还呼来唤去！”
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我把新仇旧恨一股脑倒了出来，然后冲进房间扑在床上蒙头大哭。
我隐约听见爸爸的声音：“不好意思，孩子可能对你有些误会。”
“我没事。我没对她做什么呀，我挺喜欢她的。”声音带着胆怯。哼，装柔弱！
2020年2月5日 太阳是个冒牌货
今天天气：晴。心情：阴。温度：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