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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接下来有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再和罗茜一起出去。她要到哈弗沙姆去见母亲,并在那儿住一晚。随后,她在伦敦又有许多交际应酬。有一天,她问我愿不愿意陪她到干草市场戏院去看戏。那出戏那时是很成功的,可惜免费的座位是搞不到了,于是我们决定去买正厅后座的票。我们先到莫尼科咖啡馆吃了牛排,喝了啤酒,然后就站在戏院外的人群中等着开门。那时候观众没有排队的习惯,门一开就蜂拥而入,发疯似的往里挤。我们俩挤得浑身发热,气喘吁吁,最终挤到我们的座位跟前时,已经有些狼狈不堪了。

戏散场后,我们穿过圣詹姆斯公园 往回走。那天的夜色特别美,我们在公园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星光下,罗茜的脸和她的那头浅浅的金发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周身都散发出友善的气息,是那样的坦率,那样的柔情(恕我笔拙,我真不知怎样才能表达出她当时给我的感受了)——她就像一朵夜晚开放的银色花朵,只有在月光下才散发出芬芳。我悄悄地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她转过脸来望着我。这一次是我主动吻了她。她没有动,用她那柔软鲜红的嘴唇平静而热烈地接受着我的热吻,似平静的湖水在接受月光。我记不清我们在那儿缠绵了多久。

她突然说道:“我饿极了。”

“我也是。”我笑着说。

“咱们上哪儿去吃点炸鱼和炸薯条好吗?”

“好的。”

那时候,威斯敏斯特还没有成为国会议员及文化界名流所青睐的高级住宅区,而是一个脏乱邋遢的贫民窟,我对那个地方很熟悉。出了公园后,穿过维多利亚大街,我把罗茜领到了霍斯费里路的一家炸鱼店。那时天色已晚,店里只有一个顾客,是个马车夫,马车就停在店门外边。我们要了炸鱼和炸薯条,又要了一瓶啤酒。有个穷苦的女人进来买了两便士的杂碎,包在一张纸里带走了。我们吃得很香。

送罗茜回去的路上要路过文森特广场,在经过我的住处时,我问她:

“愿不愿意进去坐一会儿?你还从来没有看过我的房间呢。”

“你的女房东会怎么说?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没什么,她睡觉睡得很沉。”

“那我就进去待一会儿吧。”

我轻轻地用钥匙开了门,因为过道里一片漆黑,于是我拉着罗茜的手给她带路。进了我的起居室,我点亮了煤气灯。她摘下帽子,使劲挠了挠头,然后就找镜子要照。我是个讲究艺术的人,觉得原先放在壁炉架上的那面镜子不雅,早把它拿开了,所以在起居室里想照镜子是照不成的。

“到我的卧室去吧,”我说,“那儿有面镜子。”

我打开卧室的门,点亮了蜡烛。罗茜跟着我进去,我举起蜡烛,好让她照镜子。当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时候,我看着她在镜子里的映影。她取下两三个发夹,用嘴衔着,拿起一把我的头发刷子,把头发从颈背往上梳去,然后把头发盘了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将那几个发夹又别了回去。她专注地整理头发时,她的目光在镜子里偶然和我的目光相遇,于是她冲我嫣然一笑。她把最后一个发夹别好后,转过脸来对着我,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蓝眼睛里仍旧带着那一丝友好的笑意。我放下了蜡烛。那个房间很小,梳妆台就在床边。她举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这本书写到此处,我真有点后悔,不该当初用第一人称来写。如果用第一人称来写,你把自己写成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或者加上一些感人肺腑的色彩,那当然很好喽;这种方式塑造谦逊的英雄主义或者具有悲剧色彩的幽默是最有效的。读者看到你这样的作品,如果眼睫毛上闪着泪花,嘴唇上现出柔情的微笑,那就再好不过了。然而,如果你把自己写成一个缺心眼少智慧的傻瓜,那就不好了。

不久前,我在《标准晚报》 上看到伊夫林·沃 先生的一篇文章,他在文章中说用第一人称写小说是一种可鄙的做法。我真希望他能解释一下原因,然而他只是抱着信不信由你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抛出了这一论调,跟欧几里得提出关于平行直线的著名论点时如出一辙。我对此事很上心,立刻向阿尔罗伊·基尔请教(他什么书都看,甚至也看那些由他写序的书),请他推荐几本关于小说艺术的书。根据他的建议,我看了珀西·卢伯克 先生的《小说技巧》。我从这本书里了解到写小说的唯一途径是学习亨利·詹姆斯;后来我又看了爱德华·摩根·福斯特 先生的《小说面面观》,我从这本书里了解到写小说的唯一途径是学习爱德华·摩根·福斯特自己;接着我又看了埃德温·缪尔 的《小说结构》,我从这本书里什么都没学到。这些书没有一本能解释我的疑惑,解我心结。不过,我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笛福、斯特恩 、萨克雷、狄更斯、艾米莉·勃朗特和普鲁斯特这类作家之所以能名噪一时,而如今无疑已被世人忘记,就是采用了伊夫林·沃所责难的写作方法。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会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人是多么复杂、矛盾和缺乏理性。这也成了一些中老年作家创作时的唯一借口——他们原本该关注更加严肃的主题,却醉心于描写想象中的人物,写他们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如果研究人类是以人为主题,那么,比较明智的做法就是研究杜撰出的那些合乎逻辑的、牢靠的、有理性的人物,而非现实生活中的那些没有理性、难以捉摸的人。有时候小说家觉得自己就像上帝,要把他书中人物的底细和盘托出;有时候他却又觉得自己不像上帝,于是该说的也不说了,只把自己知道的那一丁点东西交代交代。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会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上帝了。所以,难怪小说家年纪越大,就越不愿写超出他们个人生活经验范围的事情。针对这种有局限性的意图,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就成了行之有效的方法。

罗茜举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真不知为什么当时我会那么没出息,我怎么也想象不来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如此的反应——我喉咙一紧,竟哽咽了一声!不知是由于害羞和孤独(是精神上的孤独,而不是肉体上的孤独,因为我整天都在医院里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还是由于当时的欲望过于强烈,反正我竟哭起来了。我一时觉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然而却停不下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我的脸颊朝下流。罗茜见我流泪,低声惊叫了起来,说道:

“啊,亲爱的,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快别这样,别这样!”

她用双臂搂住我的脖子,也哭了起来,一边吻着我的嘴唇、眼睛和湿漉漉的脸蛋。接着她解开胸衣,把我的头拉到她的胸口上,抚摸着我那光滑的脸,轻轻来回摇动着我,好像我是她怀中的一个婴儿。我吻着她的胸脯,吻着她的洁白浑圆的脖子;她轻轻地脱下胸衣、裙子和衬裙。我抱紧她那穿着紧身褡的腰身;过了一会儿她便开始解紧身褡,吸了几口气才最终解了下来,然后就穿着衬衣站在我的面前。我把手放在她腰的两侧,可以感觉到紧身褡在那儿勒出了几道痕印。

“把蜡烛吹了吧。”她悄声说。

次日天麻麻亮,晨光透过窗帘钻进屋子,而夜色还未退尽,于是睡床和衣橱便显得影影绰绰,这时,她叫醒了我。她亲我的嘴唇,头发散落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使得我从睡梦中醒来。

“我得起来了。”她说,“我不想让你的女房东看见我。”

“时间还早着呢。”

她朝我弯下身子,两个乳房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上。不一会儿,她下了床。我点上蜡烛。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扎好,随后在镜子里打量了一下她赤裸的身体。她生就一副小蛮腰,尽管体格健壮,身段却很苗条;两个乳房又坚实又挺拔,耸立在胸脯上,就像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这样的躯体就是为了男欢女爱而生的。在烛光下(那烛光和越来越亮的天光交织在了一起),她浑身闪烁着银白色光晕的金光,只有她的那两个坚挺的乳头是淡红色的。

我们默默地穿上衣服。她没有再束上紧身褡,而是把它卷了起来,我用一张报纸替她包好。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甬道。当我打开大门,和她一道走上大街时,曙光扑面而来,就像一只猫从台阶上跳了过来。广场上空荡荡的,而沿街房子朝东的窗户上已经闪耀着阳光。我觉得自己就像这刚开始的一天那样充满朝气。我们挽着胳膊一直走到了林帕斯路的拐角处。

“就送到这儿吧,”罗茜说,“别人看见了不好。”

我吻了吻她,看着她远去。她走得很慢,身子挺得笔直,步子迈得坚定,就像一个村里妇人喜欢踩在肥沃土地上的那种感觉。我睡意全消,不可能再回去睡觉了,于是信步走到了河堤边。但见河水翻波,河面上罩着清晨那明亮的色彩。一条棕色的驳船顺流而下穿过了沃霍尔大桥的桥洞。靠近岸边的河面上有条小船,船上有两个男子在划桨。我觉得肚子饿了。 xOOmiA5LpMZ0CnEGQG9MnC3wTWzH2855GpOWir40cDxSjxuxIO9gzpgPprWgub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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