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工装服的男人手里拎着短枪,光着脚迈着外八字走在谭波儿和格温前面。他走得很快,似乎这点沙路对他来说不在话下。穿着高跟儿鞋的谭波儿走得七歪八扭,每走一步都陷进去好深,沙子几乎没到了她的脚踝处。格温走在谭波儿前面,他的衣服上、脸上沾了不少血迹。穿工装服的男人走一会儿回头看他们一眼,看见谭波儿走得一瘸一拐,对谭波儿说:“不好走吗?如果你肯脱下鞋就没问题了。”
“可以吗?”谭波儿停下脚步,一只手扶着格温,两只脚倒换着脱下高跟鞋。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谭波儿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谭波儿手里的鞋子上,说:“这鞋子连我的两根手指头都搁不下!能看一下吗?”
谭波儿递给他一只,男人抓在手里,掉过来倒过去地看,一边看一边说:“真他妈小!”他用无神的眼睛瞟了谭波儿一眼说:“个子倒不低!可两条腿怎么那么细!身子骨得多轻才能穿这样的鞋?”谭波儿伸出手要鞋,男人递给她鞋子时动作很慢,眼睛扫来扫去,最后落到她的肚子和腰处,对格温说:“你还没有给她种下吧,伙计?”
“别开玩笑!”格温说,“帮我们找辆车咋样?天黑前我们得赶到杰弗生镇。”
过了沙子路后,谭波儿立刻找个地方坐下来,重新穿上鞋,发现那男人正盯着自己的大腿看,她赶紧往下拉了拉裙子,站起来说:“我穿好了,走吧,你认识路吧!”
三个人沿着山坡走出那片树林,眼前出现一座屋子,早先走在林子的时候透过树的缝隙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有一座苹果园,沐浴在午后的太阳光里。那屋子前有一个大草坪,草坪一看就是没人打理,草坪周围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小棚子,四周看不出有人打理的痕迹——看不到犁铧和农具;周围也没有耕地——看来这只是一座坐落在荒废果园里的破屋,谭波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往前走了,她对带他们过来的那个人说:“我不想进去,你过去,把车开过来!我们在这儿等你。”
“他说了,你们得自己过去和他说!”男人说。
“这是他的原话吗?那个黑家伙以为他可以命令我吗?”谭波儿说。
“好了,别争了!去就去,不就是借辆车吗?天快黑了,古德温太太也在屋里不是吗?”格温说。
“应该在。”男人说。
“那走吧!”格温说,他们向房子走去,上了阳台后带路的男人把那把短枪放在门口。
“古德温太太应该就在附近,”领他们来的那个男人虽然是和格温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谭波儿,“告诉你老婆,这儿没什么可担心的,古德温会想办法让你们回到城里的。”
谭波儿看着对方,两个人瞪眼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像一对儿打架的孩子或要开咬的狗。
“你叫什么名字?”谭波儿说。
“汤米!”男人说。“我可不想为了你和他打一架。”
那座屋子有一个前后相通的走廊
。谭波儿从屋子前面的过道入口走了进去。
格温看见了,喊:“你要去哪儿?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不行吗?!”谭波儿没有回转身,而是沿着过道儿往后阳台走去,一开始她只能看见门口的一束亮光,再往前走,视野开阔起来,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荒草,万籁俱寂,一座破败的摇摇欲坠的谷仓立在山坡上,四周出奇地安静,虽然阳光强烈,万物被笼罩在阳光里,但给人的感觉却荒凉死寂。等到她快靠近门边的时候,她看见外面右侧有一间屋子,像是这座屋子的一间侧屋。周围非常安静,只能听见身后断断续续传来的格温和带他们来的那个男人的说话声……
谭波儿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她站住了,因为她看到门框外的地板上有一个男人上半身的影子,她想转身回去,但好奇心驱使她又重新转过身,踮着脚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往旁边看了一眼: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阳光照在他身上和只剩了一圈白发的秃脑袋上。谭波儿松了口气,从过道里出来,和对方打招呼道:“下午好!”
老人没有动,谭波儿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周围:从离着阳台拐弯不远的地方加盖出来的那座屋子里飘出来一缕淡淡的青烟。阳台下面的空地上支着一个晾衣架,绳子上挂着三块湿答答的布子和一条已经洗得褪了颜色的粉色的女人内裤,那内衣已经很旧了,蕾丝花边都被洗得卷了起来,像是一块破布边缘磨损的部分,内裤上还缝了一块浅色花布补丁,能看出针脚很仔细。等到谭波儿把眼睛转到阳台上的那个老人身上时,顿时吓了一跳。
一开始她以为那老人闭着眼睛,这时候才发现那人似乎没有眼珠,在上下眼皮中间的那两个东西更像两个黄色黏土做的一动不动的小球。谭波儿被吓得立刻转过身往屋子里面跑去,同时尖着嗓子喊道:“格温!格温!”这时从侧屋方向传来一声:“他听不到!你想找什么?”
谭波儿又吓得重新一个转身去看那老人,不料一脚迈空跌下阳台,倒在一堆由灰烬、空罐头盒子和发白的骨头组成的垃圾中间,惊慌之余她正要坐起来,却用余光瞥到一个眼睛鼓鼓的人手插在兜里,嘴里斜叼着一根香烟站在屋角看着自己,她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跳上阳台,跑进那条前后打通的过道儿,拐进旁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里,一个手里拿着香烟的女人坐在桌子旁边,脸朝着门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