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下午霍拉斯去了妹妹家，妹妹 10 年前死了丈夫，带着一个 10 岁的男孩和丈夫的姐姐詹尼小姐住在离杰弗生镇 4 英里远的乡下，那是一座豪宅，是妹妹夫家人的财产。妹妹的大姑姐詹尼小姐已经 90 岁了，常年坐在轮椅上。霍拉斯看着窗外，花园里妹妹正在和一个男人散步。他对旁边的詹尼小姐说：“她为什么不肯再嫁人呢？”

“这得问你！”詹尼小姐说，“她还年轻，确实需要个男人！”

“即便找的话也不应该是这个人。”霍拉斯指的是和妹妹一起散步的穿一身法兰绒质地西服、外面套了一件蓝色外套的男人，那人身材圆墩墩的，走起路来身子晃来晃去，带着明显的学生气。

“她好像不讨厌生小孩，不过她不结婚也许是已经生过孩子了，不想再生。那人是谁？还是去年秋天来过的那个吗？”霍拉斯问詹尼小姐。

“他叫格温·斯蒂文斯，你不记得他了吗？”

“噢！想起来了，去年 10 月他来过这里，是吗？”去年 10 月霍拉斯来过一次妹妹家。当时他也是站在这扇窗户前，和坐在轮椅上的詹尼小姐一起，看着妹妹和一个男人在花园里散步，那时候花园里有一些花正在盛开，都是晚一点的季节开的花，花朵鲜艳，但不香，带着股泥土的味道。那次这个男人穿了一身棕色的衣服。

“那个不是他，他今年春天才从弗吉尼亚州回来。”詹尼小姐说，“你去年 10 月看到的那个是琼斯家的，好像叫赫谢儿什么的，对！是叫赫谢儿！”

“噢，这么说这个叫格温·斯蒂文斯的年轻人混成了弗吉尼亚州的名门望族，所以回来风光一阵？还是没有撞大运，走了一趟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去弗吉尼亚是上大学，你不记得他也很正常，你离开杰弗生时他还小，还穿着开裆裤呢！”

“别让贝尔听见你这么说！”霍拉斯说。

花园里，纳西莎和格温·斯蒂文斯准备往回走，两个人从霍拉斯的视线里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后，从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正是纳西莎和那个年轻人。詹尼小姐朝年轻人伸出手，对方弯下腰，亲了亲詹尼小姐的手说：“您越来越年轻漂亮了！我刚才还和纳西莎说呢！如果您能脱离轮椅，做我的女朋友，那我就不会找她散步了！”

“明天我就扔掉这轮椅！”詹尼小姐看着纳西莎说，“只要纳西莎——”

个头高大的纳西莎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脸盘很大，人看去有点闷。她向霍拉斯介绍和她一起散步的男士：“霍拉斯！这是格温·斯蒂文斯。”然后又对格温说：“这是我哥哥霍拉斯。”

格温立刻朝霍拉斯热情地伸出手：“你好，霍拉斯先生，久仰大名。”霍拉斯也伸出手，两个人正握手寒暄时，纳西莎的儿子班鲍·萨托里斯从外面跑进来嚷道：“格温去过弗吉尼亚州！”

“噢，了不起。”霍拉斯抽回手说。

“谢谢！不过比您的哈佛大学可差远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上哈佛的。”

“过奖了，我上的是牛津，不是哈佛。”

詹尼小姐插了一句：“霍拉斯总是和人说他上的是牛津大学，结果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上的是咱们这个州的牛津大学，名字相同，但差别可大了。”

纳西莎的儿子插嘴道：“格温总去牛津镇。他的女朋友在那儿上学，他常常带她去跳舞，我说得对吗，格温？”

“说得对，小伙子，她是个红头发姑娘。”格温说。

“小孩子少说话！”纳西莎对儿子说。然后看着霍拉斯说：“贝尔和她女儿还好吧？”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打住了。她总是显得很严肃。

“如果你总想着让你哥哥离开贝尔，他会的，总有一天会的，但是到那时候你又该不满意了，”詹尼小姐说，“你就是不希望你哥哥和一个曾经结过婚的女人结婚，但是如果他现在离开她，你也不会高兴。”

“您少说两句不行吗？”纳西莎说。

“好吧，少说就少说！”詹尼小姐说，“霍拉斯已经有点不想被拴着了，你现在劝他就是火上浇油，霍拉斯，你还得想，不光是你一个人想离家出走，没准儿人家贝尔也想离开你呢！”

门廊对面的铃铛响了一声，格温和霍拉斯同时伸手去抓詹尼小姐的椅子的推手。霍拉斯对格温说：“还是我来吧，因为我似乎是客人。”

“你们两个为推个轮椅还要争吗？那不如让纳西莎现在去一趟阁楼，那儿的五斗橱抽屉里有一把手枪，然后你们两个决斗好了。”詹尼小姐开玩笑地说，又对纳西莎的儿子说：“你去告诉仆人，让他们放音乐，再准备好两朵玫瑰放在桌子上。”

“放哪首音乐？”纳西莎的儿子问。

纳西莎说：“桌子上已经有玫瑰了，是格温带来的。走吧，我们去吃晚饭。”

吃过晚饭后纳西莎和格温出去了，霍拉斯站在窗前看着两个人穿过花园的背影，对詹尼小姐说：“这就是从弗吉尼亚州回来的少爷？吃饭的时候只听他没完没了地说弗吉尼亚人教他怎么像个爷们儿似的喝酒！哼，甲虫钻进酒里，就成了圣甲虫！密西西比人喝起了酒，那可就——”

“你少说两句！”詹尼小姐说。霍拉斯不说了，和詹尼小姐默默地看着纳西莎和格温的背影。又过了一会儿，从门口传来脚步声。等到来人走进房间，霍拉斯看到那是纳西莎和她的儿子而不是格温·斯蒂文斯。

纳西莎解释说：“我让格温住一晚上再走，他说不行，说他要参加这个星期五晚上在牛津大学举办的舞会，还说他提前和一个女孩儿约好的。”

“要我看他是惦记着和一帮男人喝大酒吧！或者一起干点别的事情，所以等不及要走。”霍拉斯说。

纳西莎的儿子抢话道：“他说他认识那位小姐。还说星期六他要带她去斯塔克维尔镇看棒球比赛，他还说可以带我去，可是你们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