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恶人：我们与反社会人格者的较量最新章节_玛莎·斯托特著

冷酷-冷漠的大脑

成年反社会人格的神经因素得到了更为广泛的研究，这些研究考察了大脑的功能乃至结构差异，尤其是脑岛、前后扣带回皮质、杏仁核、海马旁回、前颞上回（大脑中线周围的区域）和眶额皮层（位于眼睛上后部的前额皮质的一个区域）。这些相互连接的边缘、旁边缘结构被称为旁边缘系统。边缘系统与本能和情绪有关，控制基本的情绪和驱力。旁边缘系统与动机、自我控制、目标寻求，以及对个人情绪和来自外部的情绪信息的加工有关。

认知神经科学家对反社会人格者的情绪加工进行了电生理学和脑成像研究，他们得出结论：在反社会人格者身上，与大脑旁边缘系统相关的神经回路的功能要么完全失常，要么严重不足。神经回路出现这个问题的原因还不清楚，但研究者认为，这是遗传神经发育差异的结果，养育和（或）文化因素可以稍稍补偿或加重这种差异。

2010年，宾夕法尼亚大学犯罪学、精神病学和心理学系的研究者试图为一个已经被广泛接受的假设编写正式的测验。 ^[8] 这个假设认为，反社会人格有神经发育上的原因。利用磁共振成像（MRI），他们发现，一种众所周知的、旁边缘系统发育不良的解剖学标志——透明隔腔（cavum septum pellucidum）与反社会人格有关。透明隔腔是一个宽度不等的、裂缝状的、充满液体的空间。这个空间位于大脑深处，在两个大脑半球之间的中线上。所有人类胎儿在母亲怀孕12周后都会有这种情况，对于85%的胎儿来说，这个空间在大约20周后就会开始闭合，并在婴儿出生后的3～6个月完全闭合。透明隔腔的闭合，是由海马、杏仁核和其他大脑中线结构表面的神经纤维正常、快速发育所引起的。这些结构（即旁边缘系统）的发育不良会中断闭合过程，导致透明隔腔保留至成年。在这项研究中，与没有透明隔腔的成年受试者相比，有透明隔腔的成年受试者具有更明显的反社会人格特征，其反社会行为也明显更多。这项研究首次正式证实了旁边缘系统的早期发育不良与反社会人格的相关关系。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研究者在研究人类受试者的同时，还受到了动物研究的启发，于是提出透明隔腔是反社会人格的“标志”。那项更早的动物研究，涉及了啮齿动物、猕猴和各种食肉动物，发现透明隔腔异常与攻击性的增加有关。（根据我们现在对于反社会人格的神经异常的了解，这些发现提出了一个更具一般性的问题：非人类的动物能否“反社会”。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答案。）

正常人的大脑特别重视来自外界的情绪信息。神经科学家发现，在人类的反社会大脑中，发育不良的旁边缘系统不能支持这项活动。当面对情绪词汇（如，爱、悲伤、恐惧）或身体上的明显情绪时，正常的大脑会更快、更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对于我们这个高度社会化和相互依赖的物种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具有适应性的反应。当反社会人格者看到或听到这些词，或者看到这样的情绪反应时，他们的大脑对这种情绪信息，并不会比对中性的（非情绪）词语或事件做出更快的反应，也不会更加重视。在实验室中面对涉及情绪语言的任务时，成年反社会人格者和有反社会行为问题的青少年，在加工情绪词汇方面会比非反社会的成年人和青少年更难。 ^[9]

反社会的成年人在看到唤起情绪的图片时，也不会表现出与正常成年人相同的惊恐反应模式。 ^[10] 使用简单任务进行的实验测试表明，正常人会被出现的情绪图片分散注意力；反社会人格者则不然，他们专注于中性任务的能力不受情绪刺激的影响。 ^[11] 有反社会行为倾向的个体在识别面部表情（尤其是恐惧表情）方面存在缺陷。 ^[12] 这种加工面部表情方面的不足反映了一个事实：反社会人格者的杏仁核存在功能障碍。 ^[13] 杏仁核是边缘系统的一部分，和许多与情绪相关的基本功能有关——包括对恐惧和其他情绪的即时识别。

在几项针对反社会大脑的功能性成像研究中，当研究对象面临需要情绪加工的任务时，研究者发现，研究对象的前额皮质背外侧区域的激活增加了， ^[14] 而这一区域与高级认知有关。这一发现表明，反社会人格者必须用理性来考虑诸如爱和关心这样的情绪（甚至包括他们喜欢引起的焦虑和恐惧），就像我们其他人做数学题一样。总而言之，这些大脑研究表明，反社会人格者在识别任何情绪时，都不像非反社会人格者那样是在瞬间完成的；相反，其他人的情绪反应，哪怕是我们觉得“很明显”的情绪，他们都必须通过理性来解读。

反社会人格者的神经发育缺陷，对于这些人来说有着深远的影响。研究表明，由此产生的情绪选择性加工的整体缺陷（可以比喻为“大脑中的空洞”）解释了反社会人格者为什么无法自动地理解情绪， ^[15] 也无法与他人建立情感依恋。 ^[16] 由于良知是一种建立在与他人的情感联结之上的反应，这种无法建立情感联结的问题就使得反社会人格者无法感受到良知。换言之，道德感的缺乏标志着某种更深刻、更可悲的缺失：反社会人格者的良知缺失根植于神经层面上的爱无能。

不幸的是，美国、英国和德国的磁共振成像研究表明， ^[17] 许多患品行障碍的儿童和青少年的大脑异常与做出反社会行为的成年人非常相似，并且他们同样会对基于痛苦的社会性线索视而不见。

2008年德国的一项研究调查了患有早发性品行障碍的男孩，发现他们左侧眶额区域和两侧颞叶的灰质体积有所减少（与正常男孩相比，平均减少6%），这些区域包括杏仁核与海马的左侧。2013年，英国一项针对女孩的神经成像研究报告称， ^[18] 女孩与男孩的结果，数据基本一致。这些数据表明，除了功能上的差异之外，冷酷-冷漠型儿童与正常儿童的大脑之间可能存在着真正的结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