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该如何信任他人?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又该如何真实地活出自我?严格来说,元禄时代的当代人似乎没人能说得清楚。而那些能明辨这些并真正热爱生命的人,大概就像寥落的星辰般稀少。
尤其是年轻人,除了追求短暂的享乐,他们没有任何方向,也没有希望。他们没经历过从宽永到万治那段被认为比现在更健康的时代,没有对比,也就没有感慨,不觉得烦闷,轻易地就与这个自我堕落的时代同流合污了。看看市面上售卖的印刷品《当世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种种》,就会发现,一定年龄以下的人,已经看不懂其中对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事的讽刺了。
“看啊,阿能十,看那边,就算在这远离京都的地方,也能看到堺町的夜空被映得红彤彤的。”
“真的,这个时候,戏园子和荫间茶屋应该都被灯光染得色彩斑斓了吧。”
“行了,阿能。哎呀,不好,这周围全是虫鸣声,一想到女人的脸,突然就觉得今晚接下来的事有些可怕了。”
“味噌久,你这话说得可真不像个大哥。”
“就是啊,你这家伙一示弱,我久助就更想在这儿跟你们道别了。”
“别胡说。”阿能十此时逞强起来。
满脸麻子的大龟在这群人里,年纪稍长,身材也结实。阿能十虽然身材矮小,但有着武家子弟般的风骨和敏捷。
“今晚的事是我提议的。要是出了差错,怎么能让大龟和你轻易脱身呢。有我在呢。走吧。”
阿能十解开护颊,随手一扔,又重新戴上,一边把长刀弄出弧度,一边站起身来。
看着阿能在漆黑的、又不是花街柳巷的地方,像往常一样装模作样地走路,大龟在后面笑着,脸上有麻子的他,和味噌久一起,夹着味噌久开始往前走。
他们走下梯田的斜坡,穿过山谷,爬上对面的山丘。在杂木林的小路上走了大概半里路,隐隐约约传来了狗的叫声。不是一只两只,像是成百上千只狗的声音。那声音回荡着,一瞬间让夜晚充满了一种不似人间的凄厉,笼罩着四周。
“哦,就是那儿,是狗舍。”
“它们大概是闻到了陌生人类的气味,已经开始叫起来了。小心点。”
远处的狗叫声很快就停了,三个人又摸索着上路。
刚走出树林边缘,就撞上了高高的木板围墙。在夜色中,只能看到长长的围墙线条,仿佛无尽地切割着黑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中野原的狗舍了。
“嘘。回去吧。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哨所的灯光了。”
“不,我们装成狗过去。就装成狗。”
“怎、怎么装成狗啊?”
“就这样,像这样……”
说着,阿能四肢着地,率先从栅栏门的缝隙钻了过去。
大龟和味噌久也跟着效仿,穿过栅栏后,回头看了看哨所的灯光,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们开始行动了。味噌久背着的包袱里,装满了用鱼做的油炸丸子,肯定能勾起狗的食欲,这些丸子被装在一个大竹篮里。阿能十踩着味噌久,往木板围墙里张望。然后从大龟手里接过油炸丸子,像投石子一样撒到里面的空地上,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阿能先生,已经没了。”
“没了吗?好。”
阿能十从味噌久背上跳下来,说道:
“那就等天亮吧。找个地方,就在那边的树上。”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大树。
“这儿挺合适。”
说着,阿能十朝着高高的赤松树梢爬了上去。
大龟也往旁边的大树上爬去,突然,他看到味噌久在下面徘徊,便说道:
“喂,久之助。你在这儿回去就行了。明天中午之前,我和阿能会空腹去老地方,你去准备点好吃的,把饭做好。”
很快,他的身影就像树上的猫头鹰一样了。
一直忍耐着和他们走到这儿的味噌久,听大龟这么一说,来了精神,说道:
“好嘞,明白了。那我就在老地方等你们。”
他的身影也像夜鸟一样,朝着江户城内的方向迅速消失了。
虽说夏日的夜晚短暂,但对于像猫头鹰一样停在树上的两人来说,之后的时间却无比漫长。
“阿能。有点冷啊。”
“嗯。这凉意还挺特别。”
“能睡得着吗?稍微眯一会儿。”
“你要是睡了,估计会掉下去哦。”
“听说在人类的祖先住山洞之前,是睡在树上的。没道理睡不着啊。”
“这么一想就明白了。如今在这片土地上,以狗为首的畜生们,比人类还受优待,而我们人类却要睡在树上。这啊,就跟回到远古时代没什么两样。”
“哈哈哈。也许是吧。”
如果有人听到这黑暗中传来的笑声,一定会感到异样。但这无疑也是这个时代强加给人们的一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