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小偷!小偷,小偷啊!”
有个男人像石子一样飞奔逃窜,后面有两三个人在追赶。其中一人还拿着根门帘杆之类的东西。
市镇里正好是傍晚做饭的时候,炊烟袅袅,烟雾弥漫,就像起了霭气一般。那小偷大概是想着趁着黄昏暮色便于躲藏,不然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迟早会被发现的呀。
“拐弯了!往那边跑了,快抓住他呀!是小偷,是小偷啊!”
那小偷拼命地逃,在石町带钟楼的地方绕了一圈,又被逼得往瓷器町那边跑去,结果在路口遇上了两个同心,再加上岗哨那边赶来的三四个捕快,这小偷越跑,后面追的人越起劲,那阵仗就好像是在追捕什么重大要犯似的,动静越传越大。
在京桥尽头,原来梅贺住过的房子附近,沿着河边有一片宽阔的空地,在一片残留着些许栗子树的林子旁边,有两三间屋顶歪斜的廉价出租屋。
市十郎不经意地从那破窗户探出头来。刚听到附近传来一阵急促而猛烈的脚步声,就好像在栗子林那边,传来了一个很像味噌久的声音,突然大喊了一声似的。
“咦?”
只见一个男人被一群像是捕快的人围着,被粗暴地拽着往前走。每被拽一下,就能听到那男人发出像是哭泣、又像是哀号的声音,那群人从这廉价长屋和船玉神社之间穿过,走到街上去了。
“是味噌久!”
市十郎惊愕不已,顾不上身后小燕的哭声,从出租屋的泥土地面上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渐暗的街道上,黑麻麻地站满了人,大家都指着被绑着的人议论纷纷。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被绳子绑着腰,耷拉着脑袋往前走,果然就是味噌久。
“啊!”
市十郎刚要喊出“味噌久”,声音都到嗓子眼了,又咽了回去。他黯然神伤,双手捂着胸口,止不住地颤抖。南无阿弥陀佛,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吗?就算是他犯了罪,可这罪过的责任,也在于自己呀。这段时间,他带回来的那些零钱和食物,是怎么得来的,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他原本就有的那份热心肠,那种善良,还有看到别人孩子开心自己也由衷高兴的那种性情,怎么能说他是个坏人呢?
可是,他显然是犯了盗窃罪。不管按什么罪名论处,被绑起来也是咎由自取。市十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要是有细心的人看到他,估计都会觉得他脸上那痛苦纠结的神情太可疑了。
就在这时,味噌久也看到了他的身影,像是想停下脚步站住,可马上就被绳子末端的人用力一拉,结果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市十郎这边看了一眼,一边哆哆嗦嗦地转过街角走了。
这也就是一时起意犯的轻罪,应该不至于在牢房里关太久吧。等他出来了,好好道个歉吧。
市十郎怀着日后弥补过错的想法,在那之后,依旧背着孩子从那出租屋里出来,每天也没个目的地四处走走。
然而,关于阿袖的消息,是一点儿都没打听到,也没有那种哪怕只是心存侥幸能偶然遇见她的机会。
寻找阿袖本是他如今的首要目的,可每天付房租也得花钱呀。他背着小燕,把脸深深地藏在破斗笠下面,一边唱着素谣,一边难为情地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尽量选择不太引人注目的浅草、下谷一带的工匠街区之类的地方走动。
“若不知去向何方
若没有既定方向
那又何妨,去往何处又何妨”
已经到腊月了,市镇里满是年末的忙碌景象。在这之中,他唱着金春流素谣的曲调,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悠然自在缓缓前行。可是,既没有人指责他,也很少有人往他的扇子上放施舍的钱。
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唱着——
况且近日,大雪纷飞。
仙人所用之雪山柴薪,
怎可舍弃?
我不惜此身——
为了舍人,哪怕砍断钵木,
即便砍断,又怎会可惜。
扫开积雪一看,
多好玩呀,实属趣谈。
今天,他也一边哼着“钵木”的一段曲子,从鸟越往浅草见附那边走去,突然,街道上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有人大喊道:“小心啊!”他一下子就被挤到前面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什么东西过来了呀?”
“是游街示众的人,是罪人呀。要被拉着游街示众,骑着裸马经过呢。”
“就是今年夏天,在中野捣毁狗舍的那个人被抓住了呀。在江户城里游街示众之后,正被押往小塚原的途中呢。”
“啊,是中野捣毁狗舍的那个人呀。那可得去看看呀,不然太可惜了。”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争着往前跑,十二月那干燥的白天,被众人的脚步扬起的尘土都变成马粪色了,道路两旁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