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们,怎么着,别小瞧人啊!”
龟次郎在楼梯中间说道,强装镇定地走了下来,丝毫没露出胆怯的样子。
“惹到你了吗?”
那武士嘿嘿笑了起来,歪斜的嘴唇间露出了银牙。听说这是一伙恶名远扬的旗本,叫银牙组。龟次郎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觉得这家伙不好对付。
“我是这儿老板的朋友,是澡堂街有名的好斗分子,叫赤螺三平。听说你们在这儿吃喝玩乐了三天了,挺能耐啊。有钱吗?有的话,赶紧把账结了吧。”
“结账就结账呗,不就是三四天的零碎账嘛。”
“哼,是吗?那好,掏钱吧。”
“现在还不行,我打算今天回宅邸去取呢。”
“宅邸?你们的老窝在哪儿啊?”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肯定会拿来的。市十郎,不好意思啊,你就先留在这儿吧。我回宅邸一趟,让用人去准备钱,中午之前肯定回来。赤螺大人,这位朋友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还刚开始学着在外玩乐呢,还请您把他当作人质,先放我走吧。”
“真能保证中午之前拿来吗?”
“一定拿来。那,市十郎,虽然会孤单些,你就先一个人待会儿吧。”
说着,龟次郎凭着他那巧舌如簧,以及那刻意示弱的姿态,竟然把厉害的赤螺三平也给糊弄住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早饭都没吃就冲到街上去了。
“今天天气这么好,大早上的,估计也很难碰到能弄钱的机会啊。”
龟次郎心里也犯难了。十月末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毫无遮挡。他那些坏点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了。
(对了,去梅贺家看看吧,找阿袖要点零花钱先用用。就说要带市十郎来见她,就算把他当作人质,借个三五两的也行。)
他晃晃悠悠地,从那之后第一次去了梅贺家。
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是小燕吧?)
他这样想着,走进屋里,朝屋后能看到小河的里屋望去,喊道:“阿袖,在吗?”
“谁呀?”没想到,回应的是个男人。
“哟,这不是味噌久嘛。”
“哦,是龟次郎啊。”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背着孩子在厨房忙活,挺落魄呀。”
“那也不能让这孩子饿着不管呀。”
味噌久一边哄着趴在背上哭泣的小燕,一边洗着筷子和碗。
“话说,阿袖呢?”
“就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啊,就那天晚上之后啊。”
“她非要去见市十郎,前天晚上我带她去了大冈家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奇怪了。难不成,她寻了短见?”
“我也担心是不是被大冈家的人给害了呢,实在没办法,昨天我鼓足勇气去问了大冈家的那些人。结果他们说,那天晚上,三四个仆人把阿袖塞进轿子抬了出去,扔到了番町边的护城河边,连轿子带人一起扔在那儿就回去了。我在番町那一带找了好久,可什么都没发现啊。”
“梅贺也不在家吗?”
“他也是四五天前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
“味噌久,不管怎样,先给我弄点早饭吧,吃饱了再想办法。”
龟次郎说完便立刻躺了下来。
他撑着脸颊,环顾屋内,不一会儿,饭做好了,他慢悠悠地凑过去,说道:
“味噌久,这种活儿就别干了,去把收旧货的叫来。”
“什么,收旧货的?你说啥呢?”
“就是收旧家具的呀。这附近肯定有旧货店吧,你要是磨磨蹭蹭的,你也得因为那狗舍的事儿被官府抓起来呀。”
龟次郎吓唬着味噌久,让他把旧货店的人叫来,然后把家里的所有东西连带添的钱,一共七两二钱,全都卖了出去。
之后,他拿出二两,递给味噌久,说道:
“我就帮你到这儿了,你拿着这钱,去把市十郎从游乐澡堂的丁字屋那儿赎出来,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呢,还要再去转转,毕竟到现在,狗舍那事儿的幕后黑手还没查出来呢,町奉行那边可是气红了眼在追查呢。拜托你了,味噌久。”
说完,龟次郎像一阵风似的,在街角扔下味噌久,就消失不见了。
味噌久立刻就去了丁字屋。
市十郎一直在二楼后屋伸长脖子等着呢。本以为来的会是龟次郎,没想到是味噌久,而且看到他背上背着自己的孩子,市十郎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以前,女人们看到味噌久来付账,纷纷说道:“哟,好可爱的孩子呀。”说着就伸手去抱小燕,还争抢了起来,可后来知道这是市十郎的孩子,一下子都变了脸,嫌弃地说道:“哎呀,真讨厌呀。”
这次,她们转而围住市十郎,怎么也不肯放他走,纠缠不休。市十郎挣脱开女人们,逃也似的跑到了屋外。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他心慌得都看不清路了,径直朝着镰仓河岸跑去。
“市十郎,你太过分了,就这么跑了,太过分了呀,这可是你自己的孩子呀,你这个狠心的家伙。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味噌久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小燕的脑袋朝着天空,被晃得不停地摇动着。市十郎听到喊声,回过头,像根木头似的呆呆地站住了。
“龟次郎呢?还有,阿袖呢?”
市十郎沿着已经开始落叶的柳树行道,像丢了魂似的,有气无力地走着,同时急切地问道。
然后从味噌久口中,听到了龟次郎那些荒唐离谱的行为,还有阿袖自那晚之后就没了消息等等情况,他的脸色变得比护城河的水还要青,灰暗无比。
“怎么办呀,市十郎?”
向来老实的味噌久,背着孩子也觉得有点吃力了。他把小燕的脸凑到市十郎眼前,好像要让他看清楚似的。
市十郎解开衣袖,然后很自然地把后背转了过来。
“是我的孩子,我来背。味噌久,把孩子放到我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