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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十郎强忍着困意，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早晨的阳光透过破了的拉门缝隙射进来，照在他的睡脸以及旁边另一个脸上白粉剥落的女人的睡脸上，在这个还残留着昨夜疯狂气息、紧闭房门的六叠榻榻米房间里，就像沼泽里浮起的两具溺水者尸体一般。
“醒了呀？”
女人蹭了蹭因睡梦中流口水而变得干涸的嘴唇，说道。
那口臭，那凌乱发髻散发的气味，还有白粉剥落处露出的粗糙皮肤，让市十郎忍不住把脸别开，不想面对女人的呼吸。被子的领口处，甚至还明显散发着别的男人的气味。
“唉！”
市十郎伸了伸懒腰，一边掩饰着内心某种难以忍受的情绪，一边突然坐起身来，这时，女人依旧躺着，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猛地往下一拉，把他拽倒了。
就在这时，放在被褥旁的小屏风后面，同行的龟次郎探出头来，嘟囔着：“哟，隔壁咋啦？”
“哎呀，不许偷看呀。再说了，这小哥他……”女人保持着那个姿势，故意更加用力地紧紧搂住市十郎的脖子，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说道：“是太青涩了，还是太胆小呢，又或者是讨厌我呢？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推开我，就像这样，老是往后缩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
虽说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玩乐，可龟次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他隔着屏风伸出胳膊，开始掀被子。女人和市十郎一下子都坐了起来，结果，龟次郎也跟着屏风一起倒了下来，压在了两人身上。
“哎呀，哎呀呀，真是的……”
从屏风后面的阴影处，又有一个女人跳了起来。以这小小的屏风为界，那边也滚落着两个枕头。
这里是神田边一家脏兮兮的澡堂子的二楼后屋，是游乐澡堂众多的小巷子里的一家店，里面有澡堂女，能弹三味线，能喝酒，比吉原那边更随意，既能让客人留宿，也能让客人长住。
他俩到今天早上，已经这样自甘堕落了三天了。
从前天那个雨夜，从大冈家跑出来后，两人浑身湿淋淋的，兜里也没钱，就这么来到了这儿，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喂，市十郎，发什么呆呢！下楼去，赶紧泡个澡上来呀。你们几个，女人们，趁这会儿，去做个汤豆腐或者别的啥，热上一壶酒呀。知道了吧。然后今天呀，咱们再接着练昨天学的小曲儿吧。”
龟次郎这人，不管睡着还是醒着，都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生来就是个浪荡子，还是怎么的，他总能巧妙地把女人们弄得时而生气，时而欢笑，时而开心，而且还大肆挥霍，尽显阔绰，根本看不出来兜里其实一文钱都没有。
与之相反，市十郎来到这儿后，养父最后的那些话依旧在耳边回响。在那之后，他试着去揣测阿缝的心思，也想着兄长以及族人的愤怒。而且，哪怕是躺在这红色的被褥里睡觉，心里也整夜都在自责。仅仅是待在这儿，他就没法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享受。面对表哥龟次郎这彻底放纵的样子，他心里直发慌。
“人生苦短，就该尽情享受这世间呀，别老是这么小家子气的，愁这愁那的了。别瞎操心了，我肯定会让你再见到阿袖的。”
在澡堂的水槽边，龟次郎一边让市十郎给他搓背，一边傲然地说教着。他的背上，有好几处刀伤。
“小市，我晚上要出去一下，吹吹外面的风。”龟次郎一边擦拭着那仿佛欲望集合体般的身体，一边又压低声音嘀咕着，“钱呀，得弄点钱来呀！不管怎样，得想法子弄点钱到手，不然往后不管去哪儿逍遥，都没意思呀。”
龟次郎露出一丝凶狠的笑意，笑了起来。刚从澡堂出来，市十郎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清楚，一旦跟着去了，龟次郎那不顾一切的凶狠性情就会显露出来，而且龟次郎的所作所为，马上就会变成和自己相关的连带行为呀。
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惭愧也都无济于事了。市十郎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跟在傲然的龟次郎身后，顺着昏暗的楼梯，朝着原来的二楼后屋爬去。
就在这时，从楼下房间那挂着隐秘暖帘的阴影处，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武士，腰间别着一把透着威慑力的长刀，眼神凶狠，把月代头的头发留得很长，开口喊道：
“喂，雏鸟们，给我等一下。”
一开口就把他们当作小孩子一样呼来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