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势同水火。
阿袖以下町人那种强硬的口吻,怀着强烈的情绪,说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要去哪儿,是我的自由。”
“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虽然这里是庭院外,但也是大冈家的领地。未经允许,怎能随便进别人家呢?”
“那你去问问市十郎大人呀。只要是市十郎大人所在的地方,别说是庭院,就是房间我也照进不误。我去见他又没什么错。”
“不行!我不允许这种事。”
“允不允许,你说了不算。我是他的妻子,我去见丈夫有什么不行?”
“你、你说什么?”
阿缝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脸色比纸还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一个是在市井中长大,而且从十三四岁就在水茶屋讨生活,历经磨难,被那些轻薄男人纠缠的阿袖;另一个却是按部就班在大宅院里长大的阿缝。两人简直有天渊之别。
然而,即便言语上再强硬,阿袖心中却有着比阿缝更深的嫉妒、软弱和怨恨。一想到这姑娘是这家里指定要嫁的人,而且还和市十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无法沉默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家里指定要嫁人的小姐,可我和市十郎大人之间已经有了可爱的孩子。你别多管闲事。”
“闭嘴!”阿缝也不甘示弱,“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叫府里的人来。”
“哼,叫人?叫谁来都行!”
“不许动!啊,好像有人来了。”
原来,老用人嘉平,还有年轻的侍从们、伙伴们,发现阿缝不在屋里,就开始慌乱起来,现在正朝着这边跑来。
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和提灯的光亮,味噌久吓得惊慌失措,赶忙把哭个不停的小燕横着抱好,朝着小丘后面通往镇上的小道,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一个强壮的年轻侍从,比其他人晚一步跑了上来,突然喊道:“就是这个女人!”说着就抓住阿袖,把她按倒在地。也不管她哭得死去活来、大声呼喊,狠狠地踹了她几脚,把她踹得昏了过去。
阿缝也趴在地上哭泣着。
看到这情形,嘉平愣了好一会儿,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跟年轻侍从们嘀咕了几句,便对阿缝百般安抚。接着,阿缝被嘉平陪着,哭哭啼啼地回宅邸去了。
在那之后,年轻侍从们和伙伴们把昏迷不醒的阿袖塞进了一顶简陋的轿子,从小丘后面抬着往夜里的镇上走去。他们一路疾奔,穿过四谷的洼地,经过茗荷田、市谷的林荫道,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前赶路。
不知是受了什么颠簸,在轿子里,阿袖忽然缓过一口气来,发出了满是怨恨的呜咽声。
听到这声音,侍从们立刻说道:“行了,就这儿吧。”说着,他们一下子就把轿子连带阿袖的身子,一起扔到了林荫道的暗处,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一整夜,以及次日,大冈家全家都深陷于沉重且痛苦的泥沼之中。这样的日子已持续十多天了。
昨夜开始的阵雨云,让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一整天都笼罩在雨声之中,而家中却寂静无声。偶尔,从里屋传来的声音,要么像是忠右卫门压抑着愤怒的低吼声,要么就是他妻子或者阿缝的啜泣声。
“喂,喂,市十郎!”
在市十郎的书房里,书桌前除了市十郎看不到其他人,可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这样低低的、很小的声音。
“终究还是败露了呀,你打算怎么办呀?”
像是从角落的橱柜内侧传出来的,一边用指甲轻轻敲着柜门,一边朝着外面嘀咕着。
“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赶紧逃走吧。市十郎啊,这世间广阔着呢,而且和这狭小又无趣的地方可不一样呀。我原本想着在这儿忍上二十天的,可你这事儿一暴露,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呀。你要是处在阿袖的境地,她这么跑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当然,这话是对着市十郎说的,可市十郎只是趴在书桌上,双手抱着头,既不回应,也不回头,只是背对着,听着而已。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书本上,可市十郎的心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乱得不能再乱,仿佛已经没了生气一般。从昨夜起,家人也好,仆人也好,都没再来窥探过他的房间。不过,一切他心里都清楚着呢。他把自己困在了自己打造的牢笼里,还承受着最大的痛苦折磨。
“我也有错呀。”
即便没有回应,橱柜里的小声嘀咕也如同外面的雨声一样,自顾自地不停地说着。
“之前阿袖多次求我,让我带你去见她,让我把你带过去,那央求我的劲头,你都想象不到呀。结果,因为之前说的狗舍那件事,我这自身都难保了,连梅贺家都不敢去了,再加上她心里吃醋,缠着老好人味噌久,最后就这么跑来了,真是没办法呀。”
橱柜里的声音一停,雨声就格外清晰地传进耳朵里。雨越下到傍晚,就越发增添了几分萧条寂寞的感觉。
“喂,小市,你就不觉得那样真心实意的女子很可怜吗?不说孩子的事,就只是像她那样情深义重的女子,都不多见了。说她可怜也好,可惜也好,总之就是让人忍不住心疼呀。要是阿袖愿意,我都想替你去照顾她了。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那声音急切得很,又像啄木鸟啄木一样,叨叨不休,接着说道:
“我觉得吧,再过十天,狗舍那件事的风头肯定就过去了,不过,我在这儿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呀。你也跟我一起回原来的老窝去吧。在那儿,阿袖也在,梅贺也在,阿能十藏估计迟早也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呢。和原来的伙伴们一起,再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做,逍遥自在地玩乐,多好呀,不是吗?”
“嘘!嘘!”
市十郎背对着,在书桌下摆了摆手。
“在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随着拉门被粗暴地拉开,进来的人,除了市十郎以为的养父忠右卫门之外,对市十郎来说,比养父还可怕的本家兄长大冈主殿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