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元始天尊：他和盘古是什么关系？

在《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的存在感很强。他是阐教的掌教（不过头上还有一位需要经常请示的大师兄老子），而命令姜子牙下山主持封神大计的也是他。第九十九回姜子牙当众念诵《封神榜》，每封一神都要毕恭毕敬地先加一句：“今奉太上元始敕命”，给足了师尊面子。

这位元始天尊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所执掌的阐教又是什么来历呢？

元始天尊的身份还是比较清晰的，毕竟他就是道教尊奉的“三清”之一。所谓“三清”，指的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太上老君”），他们是道教神仙体系中的创世神，相当于基督教说的上帝。创世神为什么需要三位呢？主要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至高天即“大罗天”生出始气、元气、初气三气，分别化作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分别由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执掌。第二种说法是天地开辟经历了洪元、混元和太初三个阶段：洪元就是天地未分，清浊未判，对应的是元始天尊；混元就是从洪元中分出了阴阳二气，阴阳相互作用，开始孕育天地，这对应的是灵宝天尊；太初就是阴阳二气最终形成天地，世界初步开辟，这对应的是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这个用《道德经》里的话，就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道教的“三清”，对应的其实就是道孕育天地的过程。

这些道教知识对于大多数读者而言可能价值不大，这里不再展开细讲。我们只需要知道，元始天尊生于混沌之先，本是元气之始，所以名为“元始”，他其实就是道教尊奉的最早的创世神，也是“道”的象征。

这样一位创世神，在中国神话谱系中出现的时间却很晚。最早出现“元始天尊”名号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梁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这本书是神仙世界的组织架构图，把神仙分成七个等级，其中第一等的主位就是元始天尊。不过，这个“元始天尊”的称号也可能来自先前已有的“元始天王”。东晋道士葛洪在著作《枕中书》中写了这么一段话：

昔二仪未分，瞑涬鸿蒙，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状如鸡子，混沌元黄。已有盘古真人，天地之精，自号元始天王，游乎其中。

这里有一个关键信息：“元始天王”原本是“盘古真人”。这个盘古真人早在宇宙还像一个鸡蛋那样混沌未分的时候就已经“游乎其中”，和我们熟悉的“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非常相似。难道元始天尊就是盘古？

我们来梳理一下，盘古又是何方神圣。我们印象中的盘古是开天辟地的大神，但盘古的相关记载其实直到三国时期才出现。三国吴人徐整创作的《三五历记》中说：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这里对盘古的描述和葛洪《枕中书》的说法差不多，只是多了盘古和天地共同生长的细节。南北朝时期著作《述异记》中又有如下记载：

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盘古氏，天地万物之祖也。然则生物始于盘古。

这个说法就和我们熟悉的盘古神话基本对上了。在中国神话与民俗研究中有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盘古究竟是谁？为什么在三国以前的文献中杳无踪迹，到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关于他的传说就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答案众说纷纭，这里我列举一种主流观点：“盘古”可能吸收了南方少数民族神话中的“槃瓠”故事。清末民初历史学者夏曾佑曾说：“今案盘古之名，古籍不见，疑非汉族旧有之说。或盘古、槃瓠音近，槃瓠为南蛮之祖。” 瑶族和苗族等民族有祭祀“盘瓠”或“盘王”的习俗，据东汉《风俗通义》等著作记载，盘瓠本为高辛氏的神犬，因征战犬戎部落有功，娶高辛氏的小女儿为妻，从此子孙绵延繁衍。《三五历记》的作者徐整是三国时吴国人，瑶族和苗族先民居住的湘西一带属于吴国治下的荆州管辖，徐整可能吸收了这些民族的神话，与汉族神话相结合，写下了“盘古”的神话。这一神话可能进而启示了南北朝时期东晋的葛洪，将盘古进一步加工为创世神“元始天王”，这又在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中被定型为“元始天尊”。所以，元始天尊和盘古其实说起来还真可能有点关系。

在《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执掌阐教，这个阐教的原型是什么？其实相对于多少有些让人费解的截教，阐教的原型是很明确的，就是道教。“阐”就是“阐发，阐述”。“道”需要有人来“阐”，“阐”的对象也就是“道”。而且，明朝还有一位道士，很可能就是“阐教”的灵感来源。

这位道士名叫邵元节，是明朝中期江西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的道士。嘉靖三年（1524年），他被信道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征召入京，很受赏识。后来邵元节在京城求雨灵验，于是又在嘉靖五年被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总领道教。更离谱的还在后面，到了嘉靖六年，朱厚熜对邵元节越发宠信，赠邵元节的父亲“太常丞”的职位，并给他的子孙加授官职，甚至对其曾孙都授予了“太常博士”的头衔。一家五代都获封赠，这在中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嘉靖十五年，邵元节从龙虎山还朝，嘉靖皇帝又对其赐新蟒服，以及一枚玉印，上面赫然有“阐教辅国”四个大字。

其实，道士获得的朝廷表彰称号中有一个“阐”字，并非只有邵元节一例。龙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就曾在明朝洪武十三年（1380年）被朱元璋敕命为“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封神演义》的作者熟悉道教文化，甚至很可能自己本就是一位道士，受此启发用“阐教”二字影射道教，这个在逻辑上很通顺。更何况，阐教的教主就是道教“三清”之首元始天尊，而元始天尊还有一位需要时时请示的师兄，名叫“老子”，他曾经骑着青牛，踩着太极图，不紧不慢地走进截教的“诛仙阵”。这分明就是道家思想的创始人老聃，同时也是道教尊奉的“道祖”（这属于追认，组织化的道教在东汉才出现）。

老子和元始天尊共同守卫的阐教，如果不是道教，还能是什么呢？关于元始天尊与阐教的来历，就说到这里。 CrhvjDtn9Op75NYeRUXZNiOrv5Npo/zL209+5zMS2Rx50ehgCLNJfHtoCFyZiR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