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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东京,新桥。

金森登纪子将鲜橙黑加仑端至唇边,看着液晶显示屏,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春那问。

登纪子皱了一下鼻子。“我在想上次进卡拉OK是什么时候的事。年轻时,每次大家聚餐后都一定会去唱歌。现在就连流行什么歌都不知道了。”

“我也是,好久没来了。你说让我预约一家卡拉OK时,我都不知道该约哪儿好,纠结了一番。”

“不好意思。那个人说希望找一个不用顾忌他人的地方,我一下想不到合适的,他便提议来卡拉OK。我心想,啊,确实不错……”

“我也觉得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在这里感觉可以安心地谈事情。”说完,春那抬眼看向登纪子,“呃……那个人对案子了解多少呢?”

“这个嘛……”登纪子想了想,“我没跟他说得很具体,只是介绍了一些你的情况。但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可能自己也做了点调查。不过,这毕竟是别的县的案子,他虽说是警察,到底能调查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抱歉,”春那低下头去,“我拜托的事好像很棘手。我有点后悔,当时也许不该提出来的。”

“没事,为了可爱的后辈,这不算什么。”

“太感谢了。”

“不要这么见外哟。”

门开了,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探进半张脸。

“啊,你来了。”登纪子抬头看去,“这里好找吗?”

男人苦笑着走进来。“这一带对我来说就像自家院子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说完,他很快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向春那微微点头致意。

春那也赶紧站起来。

“介绍一下。”登纪子缓缓起身,用右手示意道,“这是鹫尾春那小姐。”接着又转向春那:“这位是加贺警官。”

男人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名片,递了过去。“我是加贺,请多关照。”

春那也打开包,从钱包里拿出名片。她很少用到,但还是做了些。

“也请您多多关照。”二人交换了名片。

男人的名片上印着“加贺恭一郎”这个名字。看到他供职于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科,春那有些紧张。

“金森小姐和我说了一些情况。听说您卷入了那起可怕的案件,我很惊讶。逝者已矣,请节哀顺变。”加贺面色沉痛,看得出来,他来此的心情并不轻松。

“这次请您专门跑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春那说,“刚刚我还在向登纪子前辈道歉,实在是没想到会劳烦到在职的刑警。”

“这是我的主意,不怪春那你呀。”登纪子噘了噘嘴。

“不管怎么说,还是添麻烦了……”

“鹫尾小姐,”加贺认真地看向春那,“要是觉得麻烦,我就不会来了。听金森小姐说了这件事后,我就希望能帮上点什么。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作为一名警察,我对这起案件也非常感兴趣,毕竟是一桩轰动社会的大案。”

“您能这么说,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总之先坐下来吧,站着也没法儿好好聊。加贺先生也请坐。”登纪子说。

见加贺坐下,春那也坐了回去。

“要不要叫点什么喝的?”登纪子问。

“不用了,先说正事吧,时间宝贵。”加贺从内侧口袋掏出记事本,“既然寒暄过了,我们就进入正题?”

登纪子睁大眼睛询问似的看向春那。春那说:“请开始吧。”

加贺打开记事本。“媒体已经大规模报道了这件事,资讯节目也多次提及,周刊杂志等也刊登了相关文章。所以,即便是我这样的局外人,在网上稍微查了一下,也获得了相当多的信息。不过,这类信息向来真假难辨,并不能完全相信。那么,能不能当我对这起案子一无所知,请您从头开始讲一遍呢?不需要想象和推论,只用告诉我当时您看到、感受到的东西就可以了。”

“从头开始吗……”

春那有些困惑,所谓“从头”,究竟该从哪里开始呢?她向登纪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要不就从为什么会去那里旅行说起?”登纪子建议,“从去年开始,这是你和英辅先生第二次去那边吧。”

“是的,姑姑说今年也要办例行的聚会,就邀请了我们……”

“姑姑是指山之内静枝女士吗?”加贺看着记事本说。

“嗯,她是我父亲的妹妹。”

静枝并非案件的直接被害人,姓名应该没有出现在新闻报道中。但网上有人找出了相关人员的信息,并传播开来。加贺之所以会知道她的名字,想必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些。

“那个例行的聚会,去年你们也参加了?”

“是的。”

“那么,就从那个时候说起,可以吗?”

春那应了声“好的”,将手伸向正在融化的冰红茶。说来话长,有必要先润润嗓子。

前年秋天,春那和鹫尾英辅在东京举行了婚礼。当时出席的静枝盛情邀请二人去她家玩。

静枝的丈夫是个很成功的房地产商人,但在查出胃癌后,治疗无效,于六年前过世了。即将四十岁的静枝成了寡妇。丈夫的七七法事过后,静枝处理了港区的房产,搬到别墅区的住宅。反正也没有孩子,与其独自在城里生活,她宁愿在空气清新的地方,享受着陶艺和绘画的乐趣度过余生。

春那对那栋别墅也很熟悉。儿时,父母带她去过几次。那附近有个著名的高尔夫球场,静枝的丈夫是会员,春那父母也很喜欢打高尔夫,做客期间总是流连在球场上。静枝不打高尔夫,春那就和她待在家里。倒也不无聊,两人做做烘焙、学学陶艺,乐在其中。

长大以后,春那渐渐就不太去姑姑家的别墅了。再之后,静枝的丈夫病倒,就更不是去那里的时候了。

因此,带着英辅再次造访这座宅子时,除了怀念,春那还感到一丝紧张,就怕儿时的记忆被过度美化,万一幻灭了……春那有些不安。

然而,真的来了以后,她发现自己多虑了。不管是美丽的街景还是澄澈的空气,都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甚至,从山之内家的这栋建筑里,她还感受到一种从前没有意识到的厚重感。

只有一点稍有不同,那就是静枝有了新的交际圈。因为定居在这里,她跟周围的别墅业主都很熟络。开车出去时,不管遇到谁,她都会打个招呼。据静枝说,这几年一起办烧烤聚会已成惯例,各家都会以此为前提来安排度假计划。

春那和丈夫也参加了聚会。与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只要有人找她聊天,她都极力表现得亲切友善,尽量融入进去。各家从事的行业和生活圈子不同,但共同点是都很富有,聊的话题也大多意趣盎然,并不觉得无聊。

“今年七月底,姑姑时隔许久联系了我,说是一年一度的聚会定在八月八日,问我要不要去。正好也没有别的旅行计划,我就跟丈夫商量,决定过去住一晚。”

“也就是说,你们到别墅区是八月八日当天?”

“是的,午后到的。聚会在晚上六点开始——”

“稍等。”加贺伸出右手,“从抵达山之内家到聚会开始的这段时间里,您和您丈夫在哪里,做了什么?”

“这个……当然是在姑姑家休息。”

“具体来说呢?”

“具体?”春那云里雾里,“呃……这和案件有关系吗?”

“还不清楚。”加贺马上回答,“也许没有,我只是想先问问。”

“这就是加贺先生啊,”登纪子插进来解释,“无论多么细微的事,都要先问个明白,对吧?”

“抱歉。”加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果不方便告知,不回答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方便的。”春那摇摇头,“到姑姑家后,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帮她做聚会的准备。聚会场地在后院,所以要摆放桌椅、安置烤炉等等。后来,姑姑让我去采购了一些食材和调料,顺便去取之前订的蛋糕。我大概是五点半回去的,之后就一边继续准备,一边在后院等着大家来。”

加贺在记事本上写了点什么后,抬起头:“参加聚会的人都有哪些,可以告诉我名字吗?我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好的。嗯,首先是姑姑和我,还有我丈夫……”

春那回想着每个人的面孔,逐一说出名字。有些不知道全名或者只知道读音的,她也相应做了说明。

说了十五个名字后,春那表示,她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

加贺会意,点点头:“谢谢,我根据刚才说的整理了一下。有没有什么错误?”

他说着在春那面前打开记事本,只见上面写着:

26

看着记事本上字迹端正的名单,春那点了点头:“没错。看来小坂一家的名字,您也已经调查过了啊。”她只知道这家人姓小坂。

“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刚才我也说过,只是在网上稍微查了查。换句话说,个人信息已经在网上泛滥到这个地步了。”

的确如此。春那再次感到自己身处的世界有多可怕。

“聚会是什么样的?”

对于加贺的问题,春那又一次感到为难。或许这个人喜欢这样模糊地提问。

“就是常见的那样,大家一边吃烧烤、喝酒,一边聊天。”

“只是这样?”

“您的意思是……”

“比如说,有没有大声唱卡拉OK,或者弹奏乐器之类的?”

“没有。”

“那比较特别的活动呢?比如放烟花。”

“没有。”春那否认道,“只是搞了个生日惊喜。高塚夫人的生日在八月份,所以姑姑提前准备了蛋糕。”

“就是您前面说的,去采购时顺便取的蛋糕?”

“是的,在聚会快结束时拿了出来。”

“寿星应该挺开心吧。”

“嗯,她确实很高兴。”

“聚会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太寻常的事?小事故,或者说小插曲,总之是计划外的事。”

“这个……应该没有。”

“聚会是几点结束的?”

“晚上十点左右,不过大家留下来帮忙收拾,快到十一点才各自离开。”

“明白了。”加贺用圆珠笔飞快地记着,然后神情严肃地看向春那,“可以接着说说聚会之后的事吗?不需要特别梳理,不按时间顺序说也不要紧,但请尽可能地多讲一些细节,会很有帮助。”

加贺这么说显然是在照顾春那的心情,担心她回想起之后的事会痛苦。

“没问题。”春那说,“这些话我已经向警方说了好几次了。我不知道是否足够有条理,但应该没有混乱的地方。”这么说着,她又拿起冰红茶的杯子。

收拾完毕,送客人离开后,春那和英辅一起回了房间。卸妆洗脸后,她便躺到床上。不过,她并不打算马上睡觉,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但她似乎还是打了个盹。回过神来时,她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才意识到刚才睡着了。

接着,她发现英辅站在窗边,正盯着外面看。

“怎么了?”春那问。

“你醒了啊。”英辅微微一笑,“我想你应该很累了,还准备让你就这么睡下去呢。不过现在这样,确实会被吵醒。”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英辅摇了摇头,“听声音,好像不单是警车,救护车也来了。”

“哪家出事了吗?”

“感觉离得挺近的。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有点担心。”英辅走出房间。

春那从床上起来,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她也出房间下了楼。静枝正把手电筒递给英辅。

“英辅,要不还是算了吧?”春那说,“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去看看嘛。”英辅一笑,“要是看到警车,我就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仅此而已。”

“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的。不过还是注意锁好门。”后面这句是对静枝说的。静枝应了声,点点头。

送英辅出去后,春那到餐桌旁坐下。静枝给她沏了花草茶,她就喝着茶等英辅回来。

“他会去哪里呢?”

“不清楚……他跟我说的是,去周围转一转。”

不知何时起,鸣笛声渐渐听不到了。也许是骚动平息了。

春那看了眼墙壁上的钟,从英辅出去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分钟了。

“英辅怎么去了这么久?”静枝说,“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春那拿起手机,给英辅打了个电话,但一直没接通,只传来嘟嘟的响声,听起来也不像关机或者没信号。

不安顿时涌上心头。春那又试着给他发消息,但消息一直没变成“已读”状态。

春那如坐针毡,起身道:“我去找他。”

“等等,还是我去吧。”静枝说,“你就待在这里,外面黑漆漆的,迷路就糟了。”

春那焦躁不已,但静枝说的也对。“姑姑,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总之,我先去栗原家看看,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静枝披了件薄开衫,拿着手电筒走了出去。春那呆呆地想,住在这一带的人,家里需要好几支手电筒吧。

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春那愈加忐忑,给英辅又打了几个电话,但依旧没人接。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或许是因为身心疲惫,春那想躺一会儿,就上楼回到房间。上床前,她走到窗边,准备把窗帘拉上。

就在这时,眼角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春那好奇地注视着那光芒,下一秒,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有人倒在了后院里。

她冲出房间,飞快下了楼,跑向后门。

春那打开门走出去,看到的是一动不动倒在那儿的英辅。他手中握着手电筒,身上插着一把刀,衬衫上满是鲜血。

大脑一片空白。春那开始呼喊丈夫的名字。

“那之后的事情,其实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我六神无主,慌张极了,只记得自己在喊叫……不知是什么时候,姑姑来了,紧接着她从后院向外跑去,刚出院子就开始大声呼救。几个警察闻声赶来,一看到英辅就骚乱起来,说‘这边也出事了’。”

“这边也出事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别的地方发现了被害人?”加贺问。

“是的。”春那回答道,“据说是离得很近的别墅里也发生了案件,警方和消防都接到了报案。之前听到的鸣笛声,就来自路上行驶的警车和救护车。不过,当时我根本顾不上这些。”

春那叹了口气。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难以相信那天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救护车很快也来了,把英辅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当然,春那也跟了过去,心中充满了绝望。

抵达之后,医院却没有实施抢救,因为英辅已确认死亡。

悲伤和疑惑交织在一起,春那无法相信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脑海里一片混乱。即便如此,警察还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问了她许多问题。面对这样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妻子,警察的态度里看不出丝毫的体恤,简直像在逼问一样,拼命想从她口中挖出线索。

“等我回过神,已经躺在姑姑家里了。应该是姑姑来医院接我回去的,说我在和警察谈话时因为贫血晕倒了。那天上午母亲也从东京赶了过来,不过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没能下床。”

加贺朝着春那,挺直了背。“太不容易了,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对于您丈夫,我感到非常遗憾,希望他能够安息。”

春那默默低下头。这两个月来,她已经完全习惯应对这些哀悼之词了。

“请问您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知道,除了您丈夫以外,还有其他被害人的呢?”

春那一时间答不上来,轻轻摇了摇头。“樱木先生和的场先生被刺的事,我想是听警察说的。至于其他人,说实话,我已经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谁说的了,毕竟太错综复杂了……但是,发生了非常恶劣的重大案件,这点我是知道的,以及,我丈夫也是被害人之一。”

加贺点了点头,看向记事本。春那说话时,他一直在做笔记,但春那不知道他究竟留意了哪些部分,认为哪些东西更重要。

“可以问一点儿凶手相关的事吗?”加贺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是可以,”春那垂下眼帘,“但我想我应该没什么能回答的。”

“没事,我只是问问看。您认识那个叫桧川大志的人吗?”

春那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摇了摇头。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她痛苦。“警察也问了好几次,还给我看了照片。但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名字也没听过?”

“是的。”

“桧川的母校、打工的地方,我想警方应该也问过您这些。也没什么头绪吗?”

“没有。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吧?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问同样的问题?好烦啊!”春那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并非负责本案的警察,赶紧向加贺道歉:“对不起,找您帮忙,还对您说了这么失礼的话……”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加贺语气温和,“我不是要袒护当地警方,但想必他们也是为了破案绞尽脑汁,才会这样。因为就算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不弄清案发经过的话,也是无法将其移送检方的。”

“这一点我也明白,但因此就把问题强行扔给我们,我们也很困扰。”

“您说得没错。这也说明警方已经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哦,不——”加贺微微侧头,“或许应该说,现在仍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凶手……那个叫桧川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清楚,也许真如他所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做了那样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呢?”

“也可以认为,正因为精神不正常,才会做出那些事。某些精神科医生也是这样评论的。”

听了加贺的话,春那陷入了沉默。她伸手去拿杯子,但发现已经空了。

这起惨烈的别墅区杀人案,凶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了。一名男子在老店鹤屋HOTEL的餐厅用餐后,叫来了经理,声称自己杀了人,让他们去报案。餐厅经理难以置信,男子便将放在甜品盘上的餐巾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把带血的刀。

警察接到报案后立刻赶来,以违反枪支刀具管制法为由,当场逮捕了这名男子,并将他带回警局。该男子名叫桧川大志,住在东京,二十八岁,无业。

桧川供称自己是别墅区杀人案的凶手,并坦白了犯罪动机——因为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所以想被判处死刑,并借此报复蔑视他的家人。可以说极其任性自私。

警方对刀具进行分析后,确定上面的血属于栗原正则和栗原由美子。物证、动机、口供都齐全,照理说案件到此就算解决了。但接下来的事却出乎警方的意料。对于案件的细节,桧川什么都不肯说。不管审讯的警察怎么问,他都只回答“任凭想象”。将他的话总结一番,大概就是,他只是为了能判死刑,因此杀谁都无所谓,见人就捅,至于在什么时候杀了谁,已经说不清楚了。

“加贺先生,”登纪子问,“凶手承认了罪行,但不说具体怎么实施的,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少见?”

“也不算少见。如我刚才所说,人在杀人时精神状态与平时是不同的。很多嫌疑人会声称,因为行凶时处于失去自我控制的状态,所以记不清楚。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愿意去回忆的。大部分情况下,嫌疑人记忆有偏差,或者出现前后矛盾,警方也可以通过反复盘问,最终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来自首的嫌疑人通常都很配合,桧川大志却不同。也许因为他本身就想要死刑,所以哪怕在审理中案件的走向对他不利,他也不在乎。从这一点来说,倒确实比较罕见。不过,就算嫌疑人不开口,也并非无法查清案件。当嫌疑人否认行凶或者保持缄默时,警方会根据物证或间接证据去推断案发时的情形。这就是警方的工作。这次的案件,他们应该也做了非常细致的现场勘验。”

“我听姑姑说了,”春那说,“他们封锁了道路,阵仗相当大,给居民带来了很多不便。但姑姑说,如果这样能破案,就先忍忍好了。”

加贺打开记事本。“案件发生一周后,警方将桧川以杀人罪送检了,但本案究竟是否已完全侦破,没有明说。”

“案情似乎最终也不明朗。”春那说,“据说,桧川目前在鉴定留置 中。检方审问时,他似乎也一声不吭,检方决定先对他做精神鉴定。听说这是为了争取时间采取的手段,他们大概是觉得,就算最终要起诉,也要先将案发经过查清楚些。”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呢?”登纪子不解,“不是已经做了那么多现场勘验,怎么还会弄不清案发经过呢?”

“说真的,我感到很崩溃。”春那说,“对家属来说,凶手是谁其实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样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所以你们才决定自己开查证会?”

“对。”春那看着加贺答道,“一周前,姑姑联系了我。”

据静枝说,提议者是高塚俊策。他专程上门来,说想和这起案件的相关人员碰头讨论一下。高塚请认识的律师调查了检方的动向,发现他们目前仍未弄清案件的来龙去脉。就这么开庭的话,若桧川到时依然拒绝供述,那么即使法院判了死刑,最终也无法真相大白。高塚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他非常希望春那你也能参加讨论。你觉得呢?要是不愿再去回想,也不用勉强。”

虽然静枝是好心,春那还是立刻表示愿意参加。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同样的话也已对警察说了很多次,早就深深烙印在了脑海中,就算想忘也忘不掉。但其他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至今一无所知。负责了解情况的警察几乎是纠缠不休地询问各种细节,但对她提的问题却概不回答,只用一句“侦查机密”就打发了。

没多久,静枝再次联系春那,告诉她其他遗属也都同意了这件事。这时,静枝第一次说出了“查证会”这个词。这似乎也是高塚的提议。

之后,经过一番商议,查证会的日子终于定下了。另外,虽然让外人来凑热闹不好,但也有必要听听更客观的意见,所以每家最多可以携带两名同伴,尤其欢迎专业人士参加。

春那毫不犹豫地跟金森登纪子说了此事。登纪子也是护士,和春那在同一家医院,是她的前辈,向来沉着冷静,无论在多么紧迫的情况下都能做出理性的判断,让春那打心眼里敬重。

登纪子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有一个建议,说想再带一个人来。对方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警官,极具慧眼,他的看法很值得一听。而且,他正好在休长假。

“据说是上面要求他们,超过一定工作年限后,就必须休假一个月。他在短信里也说现在无事可干,所以我想,只要拜托他,他会愿意同行的。”

春那从登纪子那里听过好几次这位警察的事了。他是登纪子曾看护的患者的儿子,因为这层关系,登纪子也找他商量过一些私事。春那听她带着几分抱怨地说着那些,心里猜到她对此人多半是有好感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提议带上他一起。不过,春那没有理由拒绝,就答应了。

这个男人就是加贺。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春那明白了登纪子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人不仅头脑清晰,而且会为他人考虑,十分和善。想必他也很擅长洞察人心。

“情况我已经清楚了。”加贺合上记事本,“我愿意去参加查证会。”

“这样我就安心多了,非常感谢。”

“春那,太好了!有他在,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他一定会查清这个荒唐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加贺先生,对不对?”

加贺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胳膊,眼神犀利地看向上方。“查明犯罪经过是重要的,但仅仅弄清桧川是如何一步步行凶的,恐怕未必就能看到案件的全貌。”

这个说法似有深意。

“为什么?”春那问。

“盂兰盆节期间,来别墅区的人很多,除了你们,应该也有其他人在办烧烤聚会。桧川大志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们呢?”

春那心头一惊,这个问题她完全没想过。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登纪子说,“虽然这么说对春那他们有些残忍,但我觉得只能说是不幸的巧合。那个桧川自己也说了,杀谁都无所谓。”

春那也这么认为。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

“杀谁都无所谓——真的是这样吗?”加贺摸着下巴,“就算真是这样,桧川最终选择了你们,总归还是有什么理由的。或许如金森小姐所说,一切只是不幸的巧合,只是由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的。但如果这就是一切的起点,我们就务必把它弄清楚。” AK43NUxNC/nXzV6nrqPWviTUYRhV8SqSVGofKSVWwxzCaClt9f/KTQq65fzASz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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