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明君之蓄其臣也,尽之以法,质之以备。故不赦死,不宥刑,赦死宥刑,是谓威淫。社稷将危,国家偏威。是故大臣之禄虽大,不得借威城市;党与虽众,不得臣士卒。故人臣处国无私朝,居军无私交,其府库不得私贷于家。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从,不载奇兵;非传非遽,载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备不虞者也。
所以,明君管控臣子时,使用法的度量,来叫臣子尽力尽才,构建形势上的防备,从而使臣子只能忠诚。所以,不要搞什么赦免死罪,宽赦减刑。赦免死罪,刑罚上饶恕别人,君主的威就散了,社稷就要危险。(这里的意思是反对儒家的仁义,强调信赏必罚,该处死的,不能侥幸放过。)
大臣的工资虽然高,但不能给他城市做封邑,他的党羽虽然多,但不能让他当众人的主子(权力名分,也就是说,给下属高的待遇可以,分给利益也可以,但是不给他各种行政权和影响力)。大臣不能私自开设朝堂,不能跟国外搞私交,他家的府库不能私下借贷给别人(因为讨买人心),外出不能后面跟着武装配车,不能载着兵甲,否则杀无赦。这是明君用来防备不测的办法。
“他家的府库私下借贷给别人”,指臣子对外收买人心。在韩非子看来,财富如果用于消费,那可以鼓励,但财富成为权力的来源,则必须禁止。权力的来源,并不是空虚的神授或者委任状,而是财富、人脉和影响力。拥有这些,就拥有权力,所以韩非子提示要控制这些权力的来源。
所以,下属用个人财富去收买人心,是领导最忌讳的,这可以看公子鲍和萧何的例子。
宋襄公的遗孀襄夫人看上了一个叫公子鲍的贵族。公子鲍是现任国君宋昭公的庶弟,长得一表人才。襄夫人想跟他私通,他不肯,襄夫人就急了,拿自己的钱送给公子鲍。公子鲍用这些钱,施舍小米,周恤饥民,人气值扶摇直上,国家六卿中有五个都支持他。襄夫人干脆向宋昭公下了毒手,遣人把他杀死在去打猎的路上。
宋昭公被杀死,于是公子鲍当了国君,是为宋文公。
这就是私下借贷给民众,从而收取民心,然后夺权的例子。
刘邦当了皇帝后,叫萧何做丞相。一天,萧何过来提合理化建议,说:“臣有一个建议,现在长安土地不多,城外上林苑里的空地和废地倒很多,不如让民众进去开垦,收获的时候粮食归百姓,留下秸秆不收,给野兽吃就好。”
上林苑本是秦朝的皇家苑囿,里边很多珍禽野兽。
刘邦听了,勃然大怒,立刻叫道:“相国这是收了商人的贿赂,跟我要上林苑的地啊!”
刘邦又腾地站起来,喊道:“传廷尉过来,把相国抓起来,给我好好查他受贿的事!”
于是,萧何被下了监狱。萧何本来要干好事,替老百姓谋生计,却把刘邦气个半死,要罗织他罪名,好好治罪。
萧何被抓进御用监狱。过了几天,卫尉(禁卫军首领)王将军看刘邦心情不错,就上前说道:“陛下,不知相国有什么大罪您把他关起来了?”
刘邦说:“当然罪大了。我听说从前李斯给秦皇帝当相国,有好事就归于皇帝,有恶事就归于自己。现在萧何收了商人的贿赂,替民众跟我要地。他自己自媚于民,所以我得系械他,好好治罪。”那意思是,萧何自媚于民,也就是在收买人气。萧何本来在战争时期就管理关中地区,在当地很有人气,现在又收买人心,是打算在这里夺我的权吗?他搞这善行,这不是跟我争民心吗?
卫尉忙劝刘邦,说萧何不会有这动机。于是刘邦当天就把萧何放了。萧何出来,光着脚前来谢罪。刘邦也很感叹,说:“相国不要谢罪了。相国替民众请上林苑,我不许,我不过就是个桀纣这样的主子,而相国还是贤相。你没罪,不用谢罪。我故意把相国关起来系械,是要让百姓听闻知道我的过错。”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含着讽刺和提醒萧何的意思,不要跟我抢民心。
这就是韩非子说的“大臣家的府库不能私下借贷给别人”,避免为自己家邀请政治名誉。所以,下级做好事太多了,乃至盖过上级,也是危险的。有人说,功臣不能做善事,因为本来就名望很大了。有的时候,他还要故意做坏事,也就是自污。自污方能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