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婴笔会”五个人,越来越亲,已经互相离不开了。如果一次笔会五个人里有一个人没来,这次笔会另外四个人的写作效率肯定都不高,吃饭、聊天时也很少有欢声笑语。所以,对我们五个人来说,每次笔会每个人都不是为了自己去,而是为了整个团队,为了“大低幼”,为了幼儿文学,不参加就觉得难受、痛苦,觉得去开笔会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后来变成一种爱好或者一种习惯了。
我和金波老师最早的一段缘分是他为我的第一本诗集《飞翔的童心》写序。1986年下半年,广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部的刘萌瑜老师听说我写儿童诗,就来找我,说他们准备出一些儿童文学作品,能不能把我的诗集给他们出版。很快,我的诗就编成了集子。诗集编成后,刘萌瑜老师说你在北京,那里诗人多,如果能找诗人写个序更好。找谁呢?我问刘丙钧和高洪波,他们说金波老师的儿童诗影响最大,他也特别愿意帮助年轻人,看能不能找金波老师写。我早就读过金波老师的诗集《回声》 ,很崇拜他,觉得请他写序不大可能,我还是个新人,金波老师已经是著名诗人了,他怎么可能给我写序?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通过朋友联系上金波老师。金波老师说,你先把作品寄来,我看一看。结果没过多久,他就把写好的序连同我的稿子一起给我寄回来了。他的序写得特别好,我看了以后非常感动。
从那以后,我和金波老师接触就非常多,包括参加他的作品研讨会、一起参加北京作协和中国作协组织的各种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我向金波老师学了很多很多东西,首先受他影响的是他的那种大爱。金波老师对人特别宽厚,坐在一起聊天,谈论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先讲这个人的优点、长项,这个人有多好,评价这个人的作品也是一样的态度。这个给我印象非常深。
金波老师的生活是很有诗意的,这一点我印象也很深。每年春节的时候,我和高洪波、葛冰、刘丙钧家里都有一盆金波老师与他夫人送的水仙花。每年春节前,他们老两口就在阳台上养很多盆水仙花,每盆水仙花的花期都是他们计算好的,保证送给你的花能在春节盛开。春节前金波老师会打电话来,说:“白冰,我给你的那盆水仙都养好了,春节的时候能开花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一下吧。”我拿到这盆水仙花养在家里,春节期间花开的时候,清香四溢,情不自禁就会想起金波老师的情谊,觉得这盆花既暖心又很有诗意。
金波老师对我的情谊还有一种父辈的爱在里面。我特别感动的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回老家为父亲送葬,他知道了就给我打电话,说我们都知道了,你父亲走了,还有我们呢。送别父亲的时候听到这种话,满眼泪水,心里很温暖。
我认识高洪波比认识金波老师早。1981年部队送我到团中央的报刊社实习,在《中国少年报》当了一年的编辑。当时《中国少年报》和《辅导员》杂志都在团中央的大楼里办公,孙云晓等几位儿童文学作家在《中国少年报》和《辅导员》杂志当编辑,他们经常举办活动。我跟高洪波是在一次活动中认识的,互相一聊,才知道原来他在云南当过兵,也是军人出身,我对他马上有了战友的感觉。都是军人,又都写儿童诗,都搞儿童文学创作,我们一下子就非常亲近。
我转业到作家出版社做编辑的时候,高洪波在《文艺报》工作,两个单位都隶属中国作协,所以我跟高洪波之间,既有军人的情感,又有同事关系,还有兄弟情义,有些心里话都跟他讲。我写的一些儿童诗会拿给他看,他写的一些儿童文学的评论文章也会和我一起聊。那个时候,北京作协经常举办活动,郑渊洁、罗辰生、夏有志、曹文轩、高洪波,我们这些人常在一起聚。曹文轩那会儿在北京大学中文系任教,聚会时,他经常给我们开书单,向我们推荐拉美文学、东欧文学的名著和文学理论书。那时我们都求知若渴,只要拿到那个书单,就立马找来书开始拼命读,还互相交流。当时就有那样一种氛围。所以,那段时间我跟高洪波接触非常多。
1997年中秋节的傍晚,我参加完北京图书订货会,在老岳父家团聚。因为工作忙,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感觉很累。饭后要回家,我觉得有点儿难受,就决定先打车走。因为第二天我还要骑自行车上班,就让妻子骑我的自行车带孩子回家。当时我们家住和平里,岳父家住在安定门,距离很近。没想到我刚上出租车就心绞痛,于是让司机直接把我送到了和平里医院。到了和平里医院,接诊医生一看,说我的病情比较重,让我告诉他一个家属的电话。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家里有座机,但家里没人,我就把高洪波的电话报给了医生。结果,高洪波很快就带着作家出版社社长张胜友过来看我。这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当时我大面积心肌缺血,后来转入中日友好医院治疗了很长时间。
高洪波是个很无私的人。他在儿童文学方面,既是创作者,又是评论者,还是组织者,三者集于一身。他当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多年,因为一直做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评选的组织工作,就多次放弃自己的获奖机会。其实他也写诗,写童话,写散文,还写儿童文学评论、诗歌评论,尤其是散文、随笔写得非常多,号称文坛多面手。他的不少作品影响力很大,获奖完全有可能。有时我们为他惋惜,他自己倒很坦然,说做了评审就得回避,不能拿自己的作品参加评选。创作者、评论者、组织者这三者的关系,他摆得很正。所以,在儿童文学这个圈子里,虽然有时作家之间也会有一些疙疙瘩瘩的事,但不管什么人,对高洪波都很认可。
高洪波还是一个非常厚道、包容的人。他常说都是搞儿童文学创作的,大家都心胸宽广一点儿,都互相容忍一点儿,创作环境就会更好。我举一个自己的例子。在儿童文学的审美方面,高洪波主张“儿童文学是快乐文学、生命文学,而不是悲怆文学、死亡文学”。他创作的所有儿童文学作品中,基调就是快乐、阳光、温暖和爱,他一直坚持这个原则。我的作品中有好多是写悲剧的,比如说《雁阵》《洁白的茉莉花》等,内容涉及死亡,涉及生命的残缺。幼儿文学不大适合写悲剧,但我给少年读者写的一些作品里还是有一点儿淡淡的忧伤。
20世纪80年代末,有很多人写文章反对给孩子写悲剧,但我认为悲剧是给孩子的更高级的一种审美,可以称之为“第二种快乐”,就想写一篇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于是我开始找“论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突然在报纸上看到高洪波曾经说过“儿童文学是快乐的文学”,就打算以他为“论敌”。为了驳斥他,我去他家向他请教。我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讲儿童文学是快乐的,只能快乐吗?就不能给孩子悲剧吗?悲壮的东西就不是美吗?跟他探讨。高洪波把他的一些想法坦诚相告,而且明明知道我要“批判”他的观点,还把自己文章的软肋都告诉我,让我回来写论文。我这篇论文1989年发表在《儿童文学选刊》上。
在工作上、事业上,高洪波像兄长一样帮助我。1997年中国作协施行干部公开竞聘上岗,作家出版社的竞聘岗位是副社长。竞聘者先由大家投票推举,经过组织部门考察后确定人选,候选人再向作协书记处和中层干部公开演讲,还要答辩,然后大家投票选,最后由作协党组批准任命。我那时候不想当副社长,还是想做编辑。高洪波那时是作协书记处书记兼创联部主任,是作协领导班子成员,我就找他商量。他说,那么多人投你票,你总不能不去面试吧?不去面试对不起那么多投你票的人。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说那我还是认认真真地准备吧,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去参加了面试,后来被任命为副社长。
刘丙钧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认识了,那时我和他都是儿童诗的业余作者,有时开会能碰到一起。我们密切的交往是从1985年开始的。那时我已经调到北京军区总医院工作,住在东四六条胡同,刘丙钧家在东四四条胡同,我上他家走路也就十分钟。高洪波住在东四三条胡同,离我们也很近。高洪波和我经常去刘丙钧家聊天,聊北京的民间故事,聊怎么写作,聊文坛掌故。有时我们三个人也去刘丙钧家胡同口的一个小酒馆喝酒,来上一瓶二锅头,再来上一盘醉枣、一盘毛豆,就开始大谈儿童文学,谈儿童诗,谈伟大的文学梦。
刘丙钧属于那种生活特潇洒,活得特随意的人,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愿意受任何羁绊。他下海后有一段时间老出去玩,跟朋友下棋、打牌。那时候,有的少儿出版社找我策划一些童书选题,帮他们编童话集、儿歌集、小说集什么的。我就拉着刘丙钧和我一起做这些事,“逼”着他给我编稿、写稿,我说你必须给我交稿,不能老去玩,你得编东西、写东西,这才是正经事。后来,他创作、编辑了很多儿童文学作品。
我认识葛冰是在他到《儿童文学》杂志当编辑之后,但打交道还不多。那时候,是《儿童文学》杂志的编辑刘莹老师和我联系,指导我写作,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那时,葛冰到《儿童文学》杂志的时间还不长,不太爱说话。几年后有人告诉我,葛冰得了很重的病,住院了。虽然打交道不多,但我觉得葛冰人特好,特别厚道、善良,就跟高洪波、刘丙钧一起去医院看他。从那之后,我们就变得亲近起来了。葛冰最大的特点就是故事、创意特别多,我们一起写作的时候,他会给大家出很多好的点子、好的创意。葛冰对我的编辑工作也很支持,我在作家出版社的时候,他把他的长篇小说《小糊涂神儿》《蓝皮鼠和大脸猫》 给我出版;我到接力出版社后,他又先后把他近二十部“葛冰童话集”交给我出版。这是一个作家对一个编辑朋友莫大的信任。
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设立“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这可能是和金波老师,和“男婴笔会”作家交往的意外收获。
金波老师在儿童文学上的卓越成就,和他的为人一直让我非常敬佩。很多年前我有一个梦想,设立一个以金波老师的名字来命名的儿童文学奖项。一方面,我觉得金波老师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他的作品影响了中外无数少年儿童读者,他的做人、作文也影响了无数中青年作家。金波老师的作品具有世界性的主题,经典化的品质,圣洁而美丽,犹如他的人生。他的创作是基于人性的创作、基于童心的创作,更是儿童文学永恒主题的创作。
儿童文学奖项在推出新作新秀方面,肯定会起到特殊的重要作用。回顾我自己的创作过程,我的儿童小说《洁白的茉莉花》在《儿童文学》发表并得奖,儿童小说《雁阵》和童话《凝固》在《东方少年》发表并得奖,给了我很多鼓励,给了我自信,也让更多的读者知道了我,对我的成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于是,我们跟金波老师谈设奖这件事,一开始他不同意,他说:“我不愿意以我的名字来设奖,但是你们为孩子做事的意愿很好。”后来在“男婴笔会”上,我一有时间就会去找金波老师提这件事,金波老师可能听得耳朵已经生了茧。总之,我们费尽周折,做了大量工作。后来,我们决定设立“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然后又找到金波老师,恳请他同意设立“接力杯金波儿童文学奖”。一个班子,两个奖项,这样方便工作,以这个理由来说服金波老师。金波老师勉强同意,但是他不同意设立“接力杯金波儿童文学奖”,他觉得幼儿文学需要扶植。他说,如果你们真心要为孩子做事的话,那就设一个幼儿文学奖。就这样,我们决定设立“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希望这个奖能鼓励更多的幼儿文学创作新秀,推出幼儿文学新作,繁荣幼儿文学创作。
因此,从2017年开始,“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和“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开始启动,设立了组委会,建立了评委专家库,制定了奖项章程。同年5月在首届“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启动仪式上,金波老师、李学谦、高洪波等都出席了活动。“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至今已成功举办三届,共评选出金银铜奖26种,出版作品27种,20种幼儿文学作品输出到19个国家和地区,主办“幼儿文学的边界与特征——中国原创幼儿文学理论研讨会”等。这些都对幼儿文学的理论和创作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