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结连理是男男女女的向往,可每个人的婚姻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大多数非爱恨缠绵,只是相约共同度过一辈子。有一些人,他们结为夫妻,有很多原因,却唯独不是因为爱。
阴差阳错下,胡适走进了自己的婚姻,娶妻江冬秀。两人共同走过风雨,共度余生。于这段婚姻而言,爱是奢侈品,至少,他对她毫无爱意。也许,新婚燕尔之时,曾有过朦胧暧昧,可随着生活的打磨,也尽数消散。
19岁到27岁,胡适留学美国,七年的青葱岁月,正值大好青春,恋爱时节。当时,留学生悔婚另娶,已是一种趋势,而那时的胡适,对男女同餐、共聚一堂的风俗很是推崇,时常在寄给母亲的信中提及美国的社交习惯。
胡适欲与江冬秀悔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江家听到风声后,让冯顺弟给一个说法。冯顺弟急忙写信给胡适,劝其遵守婚约,切莫悔婚。胡适见母言辞恳切,不忍弗母亲之意,遂写信向母亲表明:“儿久已认江氏之婚约为不可毁,为不必毁,为不当毁。”
胡适曾给母亲写信道:“女子能读书识字,固是好事。即不能,亦未必即是大缺陷。书中之学问,纸上之学问,不过人品百行之一。吾见有能读书作文,而不能为良妻贤母者多矣。吾安敢妄为责备求全之念乎?”他说:“伉俪而兼师友,固是人生莫大之幸福,然夫妇之间,真能智识平等者,虽在此邦,亦不多得,况在绝无女子教育之吾国乎!若儿悬‘智识平等,学问平等’八字为求耦之准则,则儿终身鳏居无疑矣。”
年少时,每个人都向往恋爱结婚生子,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畅想着未来会遇到某个人,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共同走过人生的路途。胡适当时年少,也曾对与江冬秀的婚姻有过希冀:在杨林桥边盖房,辟园种菜,他教冬秀读书,冬秀为他具酒,夫妇耕读和乐,不必赵女鼓瑟,秦人击缶的音乐歌吹,也可使他的母亲高兴,延年益寿。
多年后,胡适面对当下的生活,回想起当年的憧憬,心中无限凄凉。那些年少时光的美好憧憬,宛若一场美梦,只能在梦中幻想。现实一次次敲打着胡适的心扉,让他备受煎熬,却有着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
一次,冯顺弟写信给胡适,信中提及,未来岳母希望胡适和江冬秀尽快完婚,冯顺弟自己也希望代胡适迎娶江冬秀过门。如此一来,能完成庶岳母的心愿,成婚之后,家里多了一个人,或多或少能帮着做些家务。
对此,胡适自是不能同意,他能保证与江冬秀完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想到他留学回国,家中竟然有了妻,不禁毛骨悚然。他立即提笔回信,婉言拒之。幸得冯顺弟只是提及一次,之后也未相逼。胡适大大松了口气,如若母亲一再相逼,他真不知如何相对。
后来,江冬秀去胡适老家小住了两个月,忙里忙外,甚是勤快。冯顺弟多年辛劳,身体大不如前,得江冬秀照顾,身心皆得到休息,不禁对江冬秀多了几分喜欢,常常在给胡适的信中,夸赞江冬秀。冯顺弟越是喜欢江冬秀,胡适越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必然。
江冬秀回江村娘家后,胡适给江冬秀写了信。出门游子,因江冬秀而五内顾之忧,胡适对江冬秀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他还希望她能温习自己旧日所读之书,增长见识,提高文化知识。他希望她别一心只顾家务而忘了求知上进。
这是胡适第一次给江冬秀写信,心中难免会有些激动。彼时的胡适,对江冬秀不仅心存感激,关心爱护之情也不言而喻。他希望她能和他共同进步,待结婚之后,两人能和和美美,相亲相爱。收到胡适的信,江冬秀很是欢喜,对胡适信中之言,甚是在乎。自收到信那一刻起,便开始用心读书识字,寻求进步。他是她未来的夫君,为了他,做一些改变,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她甘之若饴。
翌年,江冬秀再次来到胡家,随身跟着一个女孩,名唤来发,14岁,是江家为作为胡家伴送侍女从芜湖买来的。江家的意思在明白不过:让来发代替江冬秀做家务,而江冬秀则好好利用时间,大量阅读,增长见识。
冯顺弟见江冬秀如此在意胡适直言,急忙提笔将此事告之儿子。胡适得知此事,既高兴又感动,决定写信感谢江冬秀。同时,他告诉母亲,希望江冬秀在写作之时,能回复自己一二,数行亦可,虽不能佳,亦复何妨。他怕冬秀认为男女通信有违常理,遂用新礼俗论告之其这不为越礼,不必避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相隔千万里,胡适对家乡的思念甚农母亲和未婚妻是他心中的牵挂。虽然他无缘见到江冬秀,但总希望两人能打破旧风俗,多加联络,培养感情。
胡适思想开放,前卫大胆,但对于封建时代的女性,特别是寸步未离开农村的江冬秀来说,想迈出一步却万般困难。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三从四德,骨子里刻满了封建思想,行事总是小心翼翼,不敢越规。所以,她一直未敢提笔给胡适回信。
胡适深知江冬秀的顾虑,他理解那个时代的女性所谓的坚持。他尊重她,不去逼迫她,只是耐心的劝导,给她讲解新时代的女性,给她讲述美国的新风俗。他希望,她能有勇气走出封建意识的束缚,做一个新时代的女性。
在胡适的引导下,江冬秀渐渐大胆起来,决定回信给他。思来想去,依旧不敢提笔,遂找人代写了一份。信中,她告诉他,自己的生活状况,学习状况,并言明得知他学有所成,甚是兴奋,同时对他信心十足,深觉他定能学业有成。短短一封信,都是她对他的爱慕和欣赏之情。
当时的胡适,年纪虽轻,名气却大,是很多人钦佩的对象。在江冬秀心中,他是一座丰碑,伟岸而神圣,对于这样的他,她自是芳心暗许。同时,她更相信,任何事于她而言,都非难事,只要她肯努力,定会心想事成。
有了第一次,随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鸿雁传书,穿越大洋,一封封传到彼此手中,成了胡适和江冬秀往来的印记。不似初恋那般刻骨铭心,不似热恋那般轰轰烈烈,仿佛是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彼此闲聊着生活中的各种琐碎小事。
那时,他们虽然不能常常见面,却也了解彼此的生活。点滴笔墨,成了他们相互了解的桥梁,因为这份了解不是很透彻,情趣自然而然的升起,两人纷纷觉得兴趣盎然。那些小小的信笺,承载了两人少有的快乐。
江冬秀除了识字少,身上最具封建传统的就是那双小脚。她自小信奉三寸金莲,裹脚很多年。胡适写信给冯顺弟,让母亲叫她放足。同时,他鼓励她,切莫在意世俗眼光,并称:“胡适之妇不当畏旁人之言”。他告诉她不要坚守破旧风俗,脚是自己的,要大要小,自己决定。
多年来,在胡适的引导下,江冬秀已然不是当初的她,她不似从前那般懦弱,有了些许的勇气,也尝试着做一个新时代的女性。面对小脚大脚的问题,她不似曾经那么惧怕。有了未婚夫的鼓励,家人的支持,她下定决心,把脚放大。
多数女人,为了讨所爱之人欢心,都或多或少会做一些傻事,这种行为被人们称之为爱情。在爱情面前,很多女人都会变得乖萌顺从,显然,江冬秀也不例外。为了胡适,她可以提笔识字,可以放弃多年的坚持,为了追随胡适,江冬秀也是尽力了的。
胡适听闻江冬秀此举,欢喜不已。他为她的改变而开心,也幻想着她有一天能才识过人,成为新时代的才女。可他忘了旧习难改,过高的期望,只会让他过早的失望。
胡适写信给江冬秀,希望他能成为提倡放足的代表,在家乡提倡,解放家乡的妇女。可遗憾的是,此时她已经年满20,足骨形状早已形成,已然被裹得变了形,此刻想做出改变,已经是不可能。
现实给莫名其妙自信的人当头一棒,立刻敲醒其昏睡的头脑,胡适一瞬间清醒了,他再次看清了自己与江冬秀之间的差距,即使他再努力,她再配合,也终究无能为力。那些用时间累积起来的距离,是一条沟壑,无法逾越。
胡适和江冬秀的婚姻,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所谓“名分”已定,母命难违,他知道这段婚姻自是躲不过。他不断调解心情,尽量让自己接受这份“天赐”的缘分。他一方面写信,以求改变江冬秀,一方面常常自我调解,自我安慰。
胡适见过很多封建婚约,夫妻生活恩爱美满的大有人在,他们皆是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因此,他宽慰自己:“亦往往能长成真实之爱情”。胡适在《病中得冬秀书》诗中写道:“岂不爱自由?此意无人晓。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了。”
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属自然。有一次,胡适卧病在床,江冬秀为此担心不已,识字甚少的她不禁提笔写信,问候胡适。寥寥数字,皆是她对他的关心爱护。胡适为此曾写了一首诗:“病中得他书,不满八行纸;全无要紧话,颇使我欢喜。”
“欢喜”非“心动”,胡适的一生,对江冬秀也只有“欢喜”而已,终究爱慕不来。鸿雁传书,彼此惦念,却无法累积缘分,他与她之间,有的只是道不尽的无奈,悲哀开始,惨淡结束。爱情不是朝夕相对,分秒必争,就能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