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是人的灵魂,指引人走不一样的路,带领人选择自己的生活。思维决定行动,一个人崇尚什么思想,就会有什么样的行动。胡适的一生,受杜威和安吉尔的影响,一直崇尚和平主义。
1915年1月,日本帝国主义企图从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控制中国,使中国成为它的殖民地,于是向中国政府无理地提出“二十一条”要求。消息传到美国,激起了千层浪,中国留学生纷纷要求政府坚决抵抗。而此时,胡适却另有看法。
一次,留学生聚在一起讨论救国存亡大事,大家一致主张立即对日本开战。胡适因临时有事,未能出席,只送去一张纸条,言:“吾辈远去祖国,爱莫能助,纷扰无益于实际,徒乱求学之心。电函交驰,何裨国难?不如以镇静处之。……”
留学生得知此条内容,对胡适充满鄙夷之情。连胡适的好友任鸿隽对他的态度也呈奚落之态,他说:“胡适之的不争主义又来了!”选举干事秉农山(秉志)发言说:“今日须选举实行家,不可举哲学家”。会后,有人将此事告之胡适,胡适听后,万般感慨,在当日的日记中写道:“余无能逐诸少年之后,作骇人之壮语,但能斥驳一二不堪入耳之舆论,为‘执笔报国’之计,如斯而已矣。”
面对“二十一条”事件,很多留美同学义愤填膺,并在《中国学生》月报上大肆讨论此事,纷纷主张对日作战。面对同学们的愤怒,胡适深感忧虑,他怕同学们的一腔热忱徒惹伤悲,遂,3月19日,写了一份公开信,以求劝解留美学生。
信中,他说“从上期《中国留美学生月报》上表现的(抗日)情绪来看,我恐怕我们都已完全昏了头,简直是发疯了。有一个同学会竟然主张‘对日作战!必要的话就战至亡国灭种!’纵使是W.K.钟君(译音)这样有成熟思想的基督徒,也火辣辣地说:‘纵使对日作战不幸战败而至于亡国——纵使这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后果,我们也只有对日作战,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可循……让我们对日抗战,作比利时第二!’纵使是本刊的总编……也认为‘中国人如今只有对日作战(毫不迟疑的对日作战),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些在我看来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疯癫。我们都情感冲动,神经紧张——不是的,简直是发了‘爱国癫’!弟兄们,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冲动是毫无用处的。……在我个人看来,我辈留学生如今与祖国远隔重洋;值此时机,我们的当务之急,实在应该是保持冷静。让我们各就本份,尽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的责任便是读书学习。我们不要让报章上所传的纠纷,耽误了我们神圣的任务。我们要严肃、冷静、不惊、不慌的继续我们的学业。充实自己,为祖国力争上游。……让我们正视现实:我们至多只有12万部队可以称为‘训练有素’,但是装备则甚为窳劣。我们压根儿没有海军。我们最大的兵船只是一艘排水不过4300吨的第三级的巡洋舰,再看我们有多少军火罢?!我们拿什么来作战呢?所以出诸至诚和报国之心,我要说对日用兵论是胡说和愚昧。我们在战争中将毫无所获,剩下的只是一连串的毁灭、毁灭和再毁灭。……最后的真正解决之道应另有法门——它较吾人所想像者当更为深奥。但其解决之道究在何处,我个人亦无从深索;我只是知道其不在该处罢了。让我们再为它深思熟虑,从长计议罢!”
国难当头,胡适此番言论纵使再有道理,终究是没提出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因此,此段文字,必然开罪于人。他为了警醒那些空有一腔热血的学生,不惜与群众为敌。他的一番苦心,对当时怀有爱国热忱的学生来说,全是白费。
此信公开后,众留美学生愤慨不已,纷纷指责胡适。5月,《中国留美学生月报》主笔邝煦堃指责他是“木石心肠,不爱国”;《战报》主笔谌湛溪写信批评他说:“大著结论盘马弯弓故不发,将军之巧,不过中日合并耳。足下果敢倡此论乎?东亚大帝国之侯封可羡,目前爱国者之暴行又可畏,作个半推半就,毕竟也甚大不妥。”诸如此类的言语,漫天散下。胡适自己也说:“我为这封信受了各方面的严厉攻击,且屡被斥为卖国贼。”
在“二十一条”的事件中,胡适一直坚持和平主义,屡次受到同学们的批判,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坚持已见。对此,他在日记中写道:“此次交涉,余未尝不痛心切齿,然余之乐观主义终未尽销。”又说:“不苟同于流俗,不随波逐流,不人言亦言。非吾心所谓是,虽斧斤在颈,不谓之是。行吾心所安,虽举世非之而不顾。”
胡适不主张武力抗日,但主张抵制日货,他说:“东京及祖国书来、皆言抵制日货颇见实行,此亦可喜。抵制日货,乃最适宜之抗拒,吾所谓道义的抗拒之一种也。不得已而求其次,其在此乎?上策为积极进行,人人努力为将来计,为百世计,所谓求三年之艾者是也。”
胡适虽然没参加留学生的抗暴活动,但对于“二十一条”事件,并非不关心。他曾写过“为祖国辩护”的两封英文信,分寄给《新共和》与《展望》(美报)。他说:“中国有权利发展她自己,不容日人干涉”,并郑重申明说:“我诚恳相信远东问题之最后解决,尤赖于中日两国之相互了解与合作。”同时,胡适去拜访了美国前总统塔夫脱,询问中日交涉的意见。
可以看出,胡适并非不爱国,他只是固执着自己的固执,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国家。在这次反日侵略中,他虽然受到留美学生的排斥,但这件事结束后,大家依旧信任胡适。不久之后,同学们纷纷推举他担任《中国留美学生月报》的编辑委员;又选他任中国学生会所主办的《中国留美学生季报》(中文版)的主编。
后来,适回忆往事时,说道:“他们都是在我主张不抵抗以及反对对日作战之时,强烈反对和批判过我的。可是在我居住纽约的两年期间,他们对我都十分友好;有许多到现在还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我认为一个人在公开场合采取坚定的立场,择善而固执之,总是值得的。”
胡适最先接触的是诺曼·安吉尔(Norman Angell)的新和平主义,安吉尔认为:“一个人如强迫别人接受他一己的意志,就会招致反抗。这样的强迫与反抗的对立,就会使双方力量抵消而至于亳无结果或浪费。纵使一方胜利了,仍然要创造出两种奴役——失败者为胜利者所奴役;胜利者为维持他的主宰权,又要随时准备对付这被奴役的对方,这样便形成了一种在经济上浪费亦如在道德上破产一样的关系。……如果双方息争合作,共同为人类的生命和人民的生计向大自然奋斗,则双方皆得其解放,双方都会发现这种和衷合作实在是最经济的办法。……”
1915年6月15日,安吉尔作为主讲人,受邀参加康奈尔大学的“国际政治学会”,胡适也出席了此次会议。会议持续了两周,胡适深深为安吉尔所折服。台上的安吉尔凯凯而谈,宣讲和平,台下的胡适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字一句。安吉尔字字珠玑,胡适受益匪浅。
会议期间,胡适邀安吉尔到自己寓所,两人品茗畅谈,碰撞思想,引对方为知己。谈天说地中,安吉尔深深影响了胡适。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依依不舍的送走安吉尔,回到寓所,胡适在日记中写道:“此会告终矣,吾于此15日中得益不少,结友无数,吾和平之望益坚。”可见,胡适已经完全接受了安吉尔的思想,他打心底认同了和平主义。
以后的很多年,和平主义一直指引着胡适,未来的每一条路,他都本着这种和平思想而行。他一生都在渴望和平,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美好时代。
胡适开始读杜威的哲学著作,对其《力量、暴力与法律》与《力量与强迫》两篇文章很是欣赏。杜威提倡,在国际中,建立一个类似联盟的组织,维护世界和平。对杜威的思想,胡适深有同感,深觉杜威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杜威对胡适的影响举足轻重,在胡适的自传中,提及杜威,说:“毕生难忘的影响”。杜威和安吉尔的思想不谋而合,皆崇尚和平。胡适留学期间,深受两人影响,从骨子里完全认同了两人的思想,坚持做一个和平人,可说是形成了一种观念。
胡适说:“今之大患,在于一种狭义的国家主义以为我之国须凌驾他人之国,我之种须凌驾他人种……凡国中人与人之间之所谓道德,法律,公理,是非,慈爱,和平者,至国与国交际,则一律置之脑后,以为国与国之间强权即公理耳,所谓国际大法四字,即弱肉强食是也……爱国是大好事,惟当知国家之上更有一大目的在,更有一更大之团体在,所谓‘万国之上犹有人性在’是也。”
和平是任何时代的方向标,是每个人生活的希冀。胡适穷其一生,都在为此努力。也许故事最终,他也没能如偿所愿,但至少,他为之努力奋斗过。当胡适躺在病床上,回忆那些年的一点一滴,心里必然会有一股暖流,汩汩而过。